第十二章 回忆之冢 7

母亲举起筷子朝我碗里添上了一块为数不多的荤菜，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从母亲的目光中透出的并不仅仅是慈爱，更有着一丝痛心和祈求，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也由衷地明白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即使我不明白所遭遇事情的全貌，即使我有放不下的人，至少现在，我已经回不去了。

「那当然……妈妈你要摊上个吃白饭的专业户了」

既害羞又感慨的我最终选择开一个玩笑去委婉地应和母亲，2个小时前的我还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家族将会在此重新建立起来。

「那个……我不能当妹妹吧，按照雨明大哥的说法已经有个在御雷的妹妹了，占了她的位置总感觉自己很狡猾……」

正当气氛恢复到家族晚餐应有的温馨时，雨琴倒是认真在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

「啊，是皆城夫妇的女儿吧？你说她叫深羽吧」

「嗯……十多年来我一直和她朝夕相处，我现在最放心不下来的就是她」

「肯定是个好姑娘，她一定会没事的」

「嗯……」

正当我认为这种毫无道理的乐观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时，母亲又接着开口说道，

「傻儿子，你这表情把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这不是安慰你才说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觉得是被御雷人背后捅了刀子的话，那你那位义妹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

我瞪大眼睛等着母亲的后话，而她则是双手撑住下巴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解释，

「如果他们想要害死你们全员的话，那按雨明你的说法就不应该把你们分成两批队伍前往不同的地方才对吧？」

我回想起了当时分配队伍时的场面，忽然间觉得好像理解了一些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皆城博士的能力，这样一位国家非常需要的人才，如果连她女儿的安全都无法保障，皆城博士还能全心意投入国家的工作中吗？就算当初深羽是自愿参军，你们的长官一定也会被要求特殊照顾她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送她去不那么危险的战场上，等到她立功后就调回后方吧」

「所以才要把流着皓月之血的夕夏和我给……」

心中的伤口仍在出血，一旦触碰就会痛苦万分。

「总之，你要相信深羽那个小姑娘一定还活着，乐观点，你在御雷的家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雨明大哥，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你和阿姨不是证明了这一点吗？」

明显在担心我的两人都放下了筷子望着我，不断道出鼓励的话语。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并用手掌拍了拍脸颊，努力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明白了，谢谢妈妈还有雨琴」

「那么，既然雨琴不想做雨明的妹妹那就当我的儿媳妇好了」

「噗！」

「？？？？！」

【这是轻描淡写地在说些什么东西？】

与我面对面的雨琴则是从一脸茫然的样子变成了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小女子不才……请多多……不对，雨明大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配得上我……不对不对，雨琴还小……不能结婚……」

「冷，冷静点，雨琴！」

仿佛肉眼都能看见左摇右摆的雨琴浑身都在冒烟一样，而罪魁祸首仍没有消停，

「我一直把雨琴当成亲女儿的，儿媳妇也是女儿，这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不知道御雷怎么样，但在皓月即使不去订娃娃亲，不满十岁就在名义上结婚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呀」

「老妈！你正经点」

「雨明你难道还嫌弃雨琴那么好的姑娘不成，虽然还有梓菱那丫头更让人操心，但雨琴这个年纪找好人家已经很正常了」

「……倒不是嫌弃」

「诶？」

话一出口，一道炽热的目光似乎对准了我。

【糟糕，雨琴好像会错意了。】

即使明白母亲的心意，大概是想用这个方法让我转移注意力甚至让我长久地留在这里，可我依然无法唐突地接受这样的人生大事的安排。

就在原本像是玩笑一样的话题进行到此时严肃的抉择环节时，进退两难的我迎来了逃避的机会，

「间谍先生，你又想对雨琴做什么下流的事吗？不，色狼先生」

冷漠而又傲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正好是玄关的位置，我们一家将视线投到了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如我所料，褐色双马尾造型的小警督凛然登场了。

「你那低能动物一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像吃了炸药一样，林梓菱警督招呼也不打走过来一把就纠住了我的衣领，但是当她发现母亲正盯着她后，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开了我。

【这个野蛮的女人是不想在妈妈面前使用暴力吗？】

「小雨琴，顾阿姨！」

来客并不只有一位，紧随双马尾身后，一位带着眼镜的卷发青年一脸欢快的表情朝我们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结果目光一对上我，表情便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间谍先生？」

「啊，王昊大哥还有梓菱姐你们怎么了啊？」

「因为在医院找不到他，我就知道被你带回来了」

林警督一脸不满地用手指点了点季雨琴的脑袋，名叫王昊的眼镜男则是一点都不礼貌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雨琴你要学会自我保护，这种来路不明的男人怎么能随便带回家里，走，去你该去的地方」

好好的家庭晚餐被不速之客毫不讲理的打断，怒火自然升起的我反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我说你……」

「小兔崽子，放开我的儿子」

没等我做出反击，母琴就已经站起身子并揪住了眼镜男的耳朵，对方当场疼得哇哇大叫，

「疼啊！映晨阿姨，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还有梓菱，如果你也想对雨明做什么的话，也别进这个家了！」

一直都盛气凌人的双马尾在一听到这句话后，霎那间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姨……什么意思」

好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情绪跌落至底部的她眼眶里仿佛泪水打转，而母亲原本坚毅的神色也开始软化。

因为能够理解母亲的温柔，同时也更能够体会到母爱的「自私」，对这片崭新而陌生的生活环境保持敏感的状态，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场突发事件中的误会所在，

「妈妈，林警督不是来抓我的，她只是和我说好要给我安排住所」

短暂的沉默降临在了我们周围，几秒钟后除了我和雨琴外，在场的人都做出了惊讶的反应，母亲先是放开了眼镜男并苦笑着道出一句「早说嘛」，林警督则是眼神复杂地望着我，口中喃喃自语着「原来你就是……」，至于外表文雅，行为和性格却比较粗犷的王昊则是一脸焦虑，把对雨琴的像是恋慕的心思都表露在了脸上。

「梓菱姐其实也是映晨阿姨很多年前收养的孩子，不过梓菱姐比较独立，现在基本上都会在警卫队那边待着，偶尔才回来」

与我所的猜想相差无几，把握好状况的雨琴开始为我解释和介绍「来客们」，

「至于王昊大哥，是梓菱姐的青梅竹马，现在也在为警卫队工作」

雨琴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纯粹的笑容摊开手掌指向卷发眼镜男，可对方则是对这种介绍有所不满，

「小雨琴，我也是你的青梅竹马呀」

「可是……王昊大哥比我大了6、7岁吧」

【那就是比双马尾还要大个两岁吧。】

我偏着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林警督，结果意外地发现那个女人居然微微努着嘴眼神幽怨地瞪着雨琴和王昊的方向。

【这三个人居然已经形成了那种关系吗？】

青梅竹马之于我而言并不是单纯的一个词语，夕日友人们的身影即使无法与眼前的三人重合，但那种氛围却依然能够建立起来，只不过这种氛围之于身处圈外的我而言多了一份寂寞的味道。

「梓菱，雨明留在这里没关系吧，他现在可是能算作你的弟弟了呢」

「可以是可以……等等，弟弟是什么？！我才没有这种……嗯……哪种啊……」

似乎预料到了林警督会出现的反应，母亲刚一说完就开始掩嘴轻笑，双马尾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还仿佛陷入了混乱之中。

「……你是叫雨明吧，那雨明老弟，你也是成年男性了，和女孩子同居要注意以下几点，我给你详细讲讲，尤其是雨琴还小，你不能……疼疼疼！」

话还没说完，卷发眼镜男又经受了如出一辙的攻击，只不过这次施暴者换成了林警督，

「现在误会解除了，王昊你可以走了，天色也不早了，再见了，门在那里」

似乎是不满眼镜男张口闭口不离雨琴，林警督又不高兴地将他推向门口，

「你干什么啊林梓菱？要回去你先回去啊，为什么催我走」

「不是催是撵你走，我今晚住在家里了，你自己回警队！」

不再多说废话，林警督毫不留情地全力一推并关门将王昊与我们所在的空间彻底隔绝开来，于是他在门外哭闹一阵后，最终好像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林警督娇小的身体背靠在斑驳的木椅上目光游离地自语道，就在这时候，母亲已经又把一人份的碗筷摆上了桌子，

「快坐下吃饭，都有半个月没见你回来了」

「谢谢，太忙了呢，还有恭喜阿姨了，一定很高兴吧」

仿佛接受了事实，一直面露凶相的少女终于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笑脸并与我们共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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