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战场之扉 6

「死小子，留在这明显死的更快啊，最后两段冲刺而已，别废话了」

一来到双层建筑的边缘荒木便挣开了我的搀扶，拖着受伤的左脚有些摇晃进行适应，看到这完全不理性的一幕我忽然有一种心悸感，可再三的劝阻依然无效后我们只得重新把注意力投入下一个街道，不同以往的是这条街道格外的安静，既没有冲突也没有多少敌军，就算被发现，用最快速度冲到对面的掩体时间也绰绰有余。

「我们的目标就是正对面的那栋毛坯房吧？」

为了保证能顺利进入掩体，我们一路选择的都是这类半成品亦或是洞门大开的建筑。

得到了两人的应和，随着我的口令，我们又如同方才一样以左中右的队形朝对面冲去，可等到了毛坯房前我才留意到反常的现象——建筑用的多材质管，水泥，以及沙堆围在了街道的边缘，虽说对于半成品的屋子，堆放这些材料是很正常的事，但它们的摆放在我看来却呈现一种异常的，似乎像是把房子围起来的模式。

「傻站着干嘛？快进去」

眺望了一眼远处的敌军，荒木先我们一步踏入了最容易穿过的沙堆之中，结果就在他拖动着左脚走出第二步时，撕心裂肺的悲鸣突兀地从他口中发出，直到他的身子往后方倒下，双脚从沙堆中裸露出来之时，挂着一个硕大捕兽夹的左脚才向我们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群畜生！】

极为恶劣而效率低下的陷阱，仅仅是为了折磨人而设置的陷阱。

望着荒木因为痛哭而痉挛的面部肌肉，我和皇连忙围上去企图帮他打开兽夹，可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糟——

不仅兽夹难以打开，荒木二次受伤的状况愈发不妙，更危险的是仿佛视这种悲鸣为信号，埋伏在附近的武莱军全部现出了身影，开始朝我们发动攻击。

子弹划破我附近的空气，仿佛凄厉而急促的悲鸣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本能的危机感强行驱使我没有去拉荒木，而是将皇扑倒在了水泥管遮掩住的位置，紧随其后的则是无数发子弹打在掩体上噪音。

如果不是恰好数根水泥管一并堆积在一起，我和皇一定早就被打成蜂窝了，然而危险远未结束，意识海中的告死既知感极为清晰地表明了不论是起身还击还是返回去救荒木都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我二话不说就拖着皇往建筑里爬去，强迫自己不去往后看，

「你干什么？！快把荒木拉过来啊！」

结果皇还是不遂我愿，挣开我的手往荒木的方向爬去，深知她会遭遇什么的我自然不会任由她去送死，顾不上其他，我回身直接把她紧紧抱住。

在忍受她的怒骂和挣扎的过程中，我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和倒在地上的荒木对上了眼——或是已经疼得没有力气再做出任何反应了，他惨白的脸上唯有充满血丝的双眼能向我传达讯息。

与那双瞳目光相接的瞬间，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熟悉而又遥远的东西被唤醒了……

如绝望，如埋怨，如愤恨。

是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朝他伸出援手吗？

不对，这是没有丝毫迷惘的否定。

「到底是什么啊啊啊！」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宛如一分为二的的画面交叠地出现在眼前。

「你……」

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失常给吓坏的皇不由得停止了挣扎，几乎同一时间，脑海中很快得出答案的我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把皇给拖回了建筑内。

当我再度回头望向荒木，发现他仍然用不变的神情望着我时，下定决心的我颤抖着举起防身手枪，瞄准了荒木的头部。

不论是轰鸣的炮声，长鸣的枪声，亦或是同伴的呼喊都被我屏蔽在了世界之外，荒木目睹我的举动后终于用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我忍受着仿若人格都要崩溃的疯狂，最后将子弹送入了几分钟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男人头颅中。

「你在干什么？你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你个畜生，他可是救了你啊！你说话啊！」

先是惊恐万分地盯着我的皇到底还是转变为了暴怒，握住我衣领的双手死命地拉扯，歇斯底里地朝向我怒吼。

「皇，我们快走，敌人要围过来了」

我压抑着感情想像方才那样把皇拖走，结果我的右手刚触碰到她，随即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

「我问你！为什么不救他！」

「……救不到了，救不回来了」

「……所以，呜呜呜……你就要……杀他？」

少女依旧紧紧地皱着眉头，然而眼眶却泛出了泪花，抿紧的嘴唇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快走啊！」

「放开我，自己滚吧！杀人犯！你跟外面那群朝我们举枪的混蛋一样，你根本不是御雷人，你就是个奸细！」

即使身材算得上高挑的皇在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的我用尽了全力后也无法抵抗，我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冲向了建筑深处的承重柱掩体，

「放开……我啊！」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面对我的粗鲁举动，对方也毫不示弱，这个野蛮的女生直接用膝盖顶到我的小腹上，当场就疼得我跪了下来。

「别碰我……要走你自己走」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让你活着回去」

「……」

我捂着被踢伤的位置，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

「你不该在这种地方，更不该死在这种地方，这种满是硝烟和鲜血的地方不适合你……」

既是像对面前的她所说，又像是一次又一次向自己无法兑现的幼稚而灼热的承诺忏悔，巨大的悲伤席卷而来，就连声音都不由得哽咽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像现在一样去救他」

「这样的伤……以武莱军现在的状态……根本不会去善待战俘，他只会受尽折磨而死」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啊！然后你有什么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没有一发子弹是朝荒木去的，武莱人摆明了要他活着……要他的情报和他身为御雷军人的性命价值……他希望的是……由我来帮他结束痛苦……」

为什么要选择我啊？我明明一点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啊。

为了谁而牺牲，被救的人，真的只会怀着感激而活下去吗？

不对，那是以生命为赌注的，最强的诅咒。

「……我没有选择，是我……是我欠他的，向我索要这像诅咒一样的回报……」

我控制不住情绪，哽咽地说出了这宛如独白的模糊解释，但为了不再有悔恨和这种挥之不去的诅咒，我没有任由巨大的负面情感继续侵蚀，而是如我所言一般再度握住了皇的手臂。

「……片雾大姐头说的没错，你真的很不正常，简直就是个疯子……」

令我惊讶的是依旧口吐恶言的皇并未如出一辙地进行反抗，而是任由我触碰了她。

可不幸的是敌人并不会因为我们的不在状态而放慢脚步，就在我和皇交谈的过程中，十来号人已经穿过荒木尸体的位置，将建筑物包围了起来。

我背靠上承重柱，随后条件反射地拽了一把皇，把她拉到我的怀里，虽然意识到了不妥，不过在见对方也没有什么表态，最终还是维持这一最不容易暴露位置状态，毕竟这栋毛坯房除了数根柱子之外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躲了。

「结果说不定还是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

我无奈地开了一个黑色玩笑。

「那一定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

怀中的少女没有看向我，仿佛丧失了斗志一样无力地回应我。

彻底无计可施了，变数似乎只剩下自己手中的冲锋枪在最后关头到底能拖几个敌军一起下地狱而已。

【难道这片区域真的没有还能打的御雷军了吗？夕夏那边的友军在做什么？】

就在我幻想着会不会有什么人为的奇迹忽然降临之际，柱子后面发出的噪音立刻就给予了我希望。

「HMA的声音」

我轻身向皇解释，然后慎重地探头出去观察建筑外的景象——山地迷彩的虎彻从我们来时的街道处呼啸而过，更重要的是紧随其后的居然是无数各种武装的武莱军，甚至包括了那两台HALO攻击直升机。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皇见状也想探出脑袋一探究竟，由于连那队包围我们的步兵都被引开了，于是我也没有阻止她这鲁莽的行动。

「是我的妹妹」

我既骄傲又愧疚地说道。

深羽以一己之力拖住了这个区域绝大部分的战斗力量，并且仍然相信并等待着我来帮忙。

「皇，我们走吧，她在等我呢，我会向武莱军讨还血债的」

皇沉默却又郑重地朝我点了点头，随即与我一同冲向我们的目的地——C5区。

被炸成废墟的复式建筑一眼就能让我辨认出虎彻大概的所在位置，我们穿过硝烟弥漫的街道，径直朝向被放倒在地上的HMA跑去，可惜最合理却又不愿发生的一幕还是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属于御雷公国尚未量产的最新锐第二代HMA，以一副完整的姿态被放置在战场中，失去驾驶者的它所面临的遭遇当然是如同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一样，特别是驾驶舱门还没来得及关闭。

「可恶，明明都到这一步了」

大约5、6名武莱军人围在我的虎彻周边，像是在保护钻进驾驶舱的技术人员。

当然我并不担心缺少电门钥匙的虎彻会轻易地被敌人据为己有，但我要想回到其内，看样子是难以避免和敌人进行一场恶战了。

「你想干嘛？」

就在我举枪瞄准其中一名武莱士兵时，皇立马制止了我。

「我在考虑被他们发现然后开始火并之前能干掉几个人」

「不需要，由我来引开他们，这回你妹妹可能不会恰好帮到我们了，反倒是你要抓紧时间去帮她」

我瞪大双眼看向一脸严肃地说出这句话的皇，仿佛是一柄经历了淬火过程的利刃，在极致的痛苦和为了克服它而诞生的坚强之间被锻造了出来，在短短数小时内从一名学生变成了既可靠又陌生战士。

可那并不是什么「稳定态」，反而叫人担心是某种冲动或更极端的感情，只是我来不及制止她那所谓的「英雄」决意，她就已经向敌人开枪并朝远处跑去。

这样的突然袭击的确赋予了敌人高度的紧张，围着HMA的数人全都进入了战斗状态，看到皇幸运而又惊心动魄地躲过了敌人对她的第一轮射击后，我才能暂时压抑住后悔的心情悄悄地往虎彻的所在靠近。

轻松地从身后用冲锋枪干掉那唯一的守备力量，随即当驾驶舱内的技术人员探出头来的一瞬间果断地用枪身朝他砸去，不让他再以任何方式玷污我的驾驶舱。

宛如灵魂重新回到躯体中，复苏的心脏伴随着逐渐清晰的引擎声奏响了钢铁生命的圣乐，属于我的回合终于到来了。

我操纵机体迅速起身，朝向皇离开的方向追去，仅仅数秒过后，一个又一个带着惊恐表情的武莱军人就在我的枪口下倒在了，一如方才我们所经历的绝望。

如果……如果我们能顺利地多跑一条街，如果最先踏入沙堆的不是荒木。

「……干得好！」

皇双手支撑着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道。

「来，你先坐上来」

我长开虎彻的机械手掌，把皇像大号玩具一样捧在手心中，接着把她带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你先在这等等，我去帮深羽干掉那两台武直，然后我们在一起回去帮片雾大姐」

「……加油」

我没有再对她多说什么，而是联系上了深羽，

「深羽，你的位置？」

「哥哥……嗯，我，E5区……需要我把它们引过去吗？」

或许是情势已无暇顾及通讯，明明信号几乎没什么干扰，但深羽的回复却是断断续续。

「不需要，那两直升机也跟着你吧?」

「对」

「都交给我」

饱含着对深羽的愧疚和对敌人的愤恨，我轻轻地对着通讯器吐出了这四个字，与机械融为一体，无所不能的力量也在刹那如同血液一般流经了我的全身上下。

【就让你们看看虎彻真正的威力吧。】

我朝向最近的四层建筑移动，并启动了搭载在这台机体上最罕用的一个预设程序。

我把机体的双手放空，并用辅助瞄准系统定位了四层建筑的顶部，随即扣下了扳机。

从机体腰间两肋之下的位置射出左右两条钢丝绳，带有倒钩的瓣状前端如瞄准界面所示准确地嵌入了建筑材料内部，形成了两根绷直的绳子。

【牵引绳发射模式。】

我接着让机体继续靠近建筑，机械双臂抓牢了两条牵引绳并让重心下沉，

「Strike！」

配合着跳跃动作而运转的Comet System，利用朝向下方的喷射出力让沉重的HMA瞬间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并将双脚踩在了建筑物表面，然后用握住牵引绳的双手发力来维持住姿态，

「再来！」

喷射系统刹那绽放诡异火焰再度把机体送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仅仅重复两次，虎彻便迅速地攀登上了建筑顶端。

两台深绿色的武装直升机如我所料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狂妄而脆弱战争机器此刻暂时失去了称霸战场的制高点，无可避免地即将成为我的靶子。

在回收牵引绳的过程中，我就已经将手中的武器切换成了无后座力炮，瞄准向其中一台武直并在它尚未作出任何应对之前将其拦腰炸断。

不可一世的杀戮机器在片刻之间就化作了满天火雨，楼底下传来的惊叫声甚至传进了驾驶舱内部。

可惜的是冗长的装弹程序没给我顺利打出第二发的机会，另一台武直采取了最合理的应对手段，不是拉开距离提升高度去重整优势，也不是想尽办法离开我的视野范围去寻求机会，而是利用其更为灵活的立体机动以最快速度朝我袭击。

对方大胆而强力反击令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不得已抛下无后座力炮强行中止了装填程序，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枚对方发射的火箭弹。

「哥哥，你在哪，是你干掉的直升机吗？」

仿佛只有我们两个存在的战场，深羽干脆连作战代号也不喊了，只不过这回轮到我无暇顾及回复了。

并不宽敞的建筑楼顶给我闪避武直的攻击带来了很大困难，但幸于对方似乎顾忌着弹药的残留或是自信能依靠机炮搞定我，所以我才有机会撑过去威胁最大的前几秒进攻，同时我也在几秒钟的喘息里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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