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绿之垠 2

四校合战刚结束的那一两天，充斥在我们之间气氛并未是理所应当的如释负重和苦尽甘来。四号机库的损失，正规军的损失暂且不提，首先风间上尉和伊吹的伤势就足以让我们无比挂心。

其次则是关于深羽，我没有想到深羽内心深处的悲伤和愤怒会积蓄到这种程度，或许从那天起就一直隐瞒着，无论是跪在墓碑前的她，还是一起在奈原军高生活训练的她，我都没有能发现她一丝一毫的异常。

这次事件后伙伴有事没事都围着深羽转，生怕她情绪有什么不对劲，好在我们都是杞人忧天，深羽精神状态看上去恢复得很快。

然后，唯独一个还尚未解决的难关就是军政处的「问询」了。

「夕夏，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老实说我有点生气」

从医院步行到目的地军政处大约需要10来分钟的脚程，借着机会我向夕夏搭话道。

「少校已经事先把机体上匣子的录音消去了一些敏感信息，这几乎可以确保上头不会追究击杀Violet时深羽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但是我也和你说过了，这次的事件关系到我们自身内部的很多问题，一个活着的Violet成为俘虏既是很多人所希望的也是很多人所不希望的，其实如果最后下杀手的是你的话，事情会更加麻烦」

「血统吗……」

夕夏无言地点点头。

「不能从探寻四号机库的地下隧道这个情报源去缩小目标范围吗？」

「你当时没和诗乃说这件事是对的，也先不要和其他人说，这个隧道的设计原本是用于充当防空设施一样的目的，所有机库里只有四号有这样的设计，但由于设施的维护问题，需要共享这个情报的人群比较复杂，既有上头的也有下游的」

换而言之就是说根据这个线索顺藤摸瓜也没法抱有什么希望吧。

「其实确保深羽没事的关键要素是昨天才获得的，你应该也发现了Violet那名驾驶员的异常吧」

时而脆弱时而疯狂的女声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我默然地点头表示肯定。

路过的行人渐渐变多起来，夕夏索性停下脚步让我附耳过去——

面对缓缓靠近的与「辉夜公主」之称无比相衬的精致外貌，我不禁有些紧张，温热的气息轻拂着耳根更是令我无法保持冷静，然而当事人却完全没有自觉，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尸检发现驾驶员被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

结果话语的内容瞬间让我恢复到了正常的思考状态，没等我问出问题，夕夏又接着补充道，

「兴奋剂的类别和成分都能在御雷现有的技术和资料上归类，但是除此之外还在血液和部分脏器中发现了比兴奋剂量更大的，使用时间更长的不明成分的东西，暂且称之为药物，尸检人员暂时得到的结论是，这种药物对人体是致命性的」

致命性？

「意思是，就算我们不出手，很可能Violet也会由于药物作用而死亡吗？」

「没错，当然如果对方有底牌的话另当别论，例如成功汇合接受应急处理之类的，但按目前的分析判断，她在死亡之前已经接近人体极限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是和夕夏四目相对的状况了，无比接近的面影甚至可以微弱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直到留意到周围大量路人们的目光，我才从夕夏的话语中惊觉醒来。

我们两人迅速拉开「危险」距离，赶紧默契地继续向近在眼前的目的地走去，仿佛想要逃开窃窃私语的路人们的好奇和八卦。

用余光偷偷瞥向夕夏，方才她脸颊上的一丝绯红早已不见踪影，无法确定是转瞬即逝还是回应我自身渴望的错觉，至今能确确实实看见夕夏露出害羞表情的也只有那次「意外」了。

我使劲摇晃脑袋企图赶走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和龌蹉的想法，毕竟按不靠谱的友人们的说法，我总是会把这些想法表现在神态上。

「你怎么，这么摇头晃脑的」

「没，没什么」

「到了」

与守门站岗的士兵敬了个礼，对方很干脆地没有对我们两个学员进行任何盘问，在奈原军高，作为校长的女儿，很多时候夕夏这张脸就是她的通行证，尽管她本人并不会去过度利用这种资源，光凭自身的实力，就足以成为众多学员钦慕和教官欣赏的对象。

我们两人端正地站在紧闭大门的问询室门口，夕夏不停看表等待到达预定时间，我则是有些羡慕地端详着夕夏手腕上的用尼龙布带绑住的腕表。虽然不算是奢侈品但也绝对是新鲜的玩意了。

对于没有表而言的我感觉大约站了两三分钟之后，夕夏忽然张口说道：

「我们进去吧」

「诶？」

夕夏话毕便向门把手靠近，两个人高马大的卫兵条件反射似的浮现起了想阻挡的意思，然而夕夏举起腕表向两人示意时间后，卫兵们也就都让开了空间。

惊讶于夕夏的自信和雷厉风行，不仅光从气场上就压倒了这两个壮汉，并且是要直接闯进一群军官所在的房间。

于是，尽管像跟班一样，我还是受她的影响自信地挺起胸膛紧随其后。

「报告长官，问询时间已经结束，我将补充信息的关联人员带来了」

背对着我们的军官几乎同时扭过头来看向我们所在的门口，其中一位看不清军衔的中年男子甚至一脸不满的表情，恐怕是碍于星织少校也在才没有当场发作。

面对着我们的是深羽以及另外被问询的两位男性军人，深羽在见到我之后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而在目光交接前的那一丝疲惫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时间也到了，那今天就这样吧，皆城你的补充信息之后再以书面形式交给我吧，散会」

随着星织姐的宣布，宛如会议室一般摆设的问询间里，安静肃穆的气氛终于消失了，我和夕夏默默地敬礼直到着军官们都走出去后才能来到深羽身边。

「嘿」

深羽毫无顾忌地搂住了我的手臂，这样的热情让我稍微有些诧异。

「深羽，他们没为难你吧？」

跟在我身后半个身子位置的夕夏一开口就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还是那些老问题啦，就是那个记不住名字的男少校老是对我使用近战冷兵器干掉Violet表示质疑，还说我可能是『清洁工』什么的」

也就是说怀疑深羽是敌方派来的，做着对暴露的间谍以及特殊部队这一类人进行暗杀的工作。

怎样让我哭笑不得的猜测都无所谓，只是这么露骨地指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家伙有毛病吧」

【他知道深羽什么？凭什么伤害我的家人。】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意识到是夕夏，很快冷静下来的我便将后续的话吞了下去了，周围尚未离开和整理房间的士兵奇怪地瞪了我们一眼。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和少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看着夕夏与漆黑的长发形成异样美感的暗红色双瞳，郑重地说道：

「我当然相信你」

听到我的话语后，夕夏微微翘了翘嘴角，随即示意我们看向入口处不知何时又返回这的星织姐，

「我要待在这处理一些事，你们俩出去聊吧」

于是我和深羽用在正式场合的方式与星织姐打了招呼后便离开了问询间。

距离下午的训练开始也没多少时间了，尽管有些疲劳，深羽还是决定去探望风间上尉，所以我们俩便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12月的晴天也带着一丝寒意，得益与奈原市所处的纬度较低，我和深羽只靠着一件学员冬常服的外套就足以御寒了——

然而几乎是挂在我手臂上的深羽传来的热量反倒令我手臂不停出汗，

「深羽……你今天怎么这么黏我呀？」

「哥哥讨厌这样吗？」

宛如撒娇一般的语气简直让我全身酥软，然而周围刺痛的目光和传到耳中的私语又像一个巴掌把我打醒……

「你看那家伙，刚刚才和辉夜公主卿卿我我，现在又换成了银星公主」

其实不只是夕夏和我，早在入学表演中便一战成名的深羽暗地里早就聚集了大量的人气，这半年来，和她经常在一起的我也没少受到恶劣恶作剧的报复，好在我们这群死党一般都是群体行动，也算是分散了仇恨吧。

或许是同样听到了路人的私语亦或察觉到这样走路实在不方便，深羽终于放开了我的胳膊，

「因为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和哥哥一起啊，怕哥哥寂寞所以热情一点咯」

深羽俏皮地眨眨眼睛，一脸施舍者的优越。

「噗，你这家伙，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担心你啊」

见深羽恢复到了常态，打从心底感到放心的我露出了笑容，

「呐，深羽，对不起，一直没发现你压抑着心情，最后还让你脏了手，我这个哥哥当得失格了」

我的话语让深羽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紧接着她便轻快地跳到我的面前，将左脚后撤一步并轻轻垫起，稍微前倾着身子负手而立，脸上的微笑却让一直看着她的我感到了一丝陌生，多了一份成熟的陌生，

「哥哥也是吧，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重担都是哥哥一个人担负的，我什么都没做到，只让哥哥一个人动手……背负那种沉重，哥哥，你是天生的军人，但我也一定会好好追上你的脚步的」

天生的军人，这就是我该给自己疑问作出的回答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夕夏的身影，她的话，更适合这样的评价吧。

「笨蛋」

我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了高到我眉心处的深羽的脑袋上，向以前那样揉弄她的头发，

「呜」

深羽发出了声音却没有抵抗的意思，因为以前的她，也是挺喜欢我用这种方式来传达表扬之意的，当然前提是不要弄乱，

「你比我坚强多了，笨蛋深羽，只会担心别人的笨蛋」

「哼，只能怪哥哥太不纤细了，根本察觉不到自己以外的人的心思，而且，最近哥哥的视线好像总是集中在夕夏学姐一个人的身上哦」

深羽坏笑着抬起头盯着我。

「哪……哪有啊」

「哎呀呀，动摇了呢，哥哥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别胡说啊，嘛……确实对夕夏有些兴趣，不过绝对不是那方面的啊」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哥哥耳根都红了」

带着全然不变的微笑，深羽恶作剧似的的轻轻扯了下我的耳朵。

「别闹了，再不快点，探望时间就要过了」

「倒是早说啊！」

我们两人随即又吵吵闹闹往医院奔去了，整个学园，或者是至少我所在的小世界里，仿佛又恢复了和平，偶尔疲惫的时候心中总有声音好像在命令，又好像在祈求一样。

什么都不要管，就这样持续下去吧。

∞┉┉┉┉┉∞

回归纪年1914年12月20日。

教员餐厅临时装修休业，仁慈的美知留上尉提前下了理论课（其实是她自己忘备课了），为我们HMA作战科B班的食堂争夺战提供了堪比团级的火力支援。

原本应该是这样，然而实际的食堂却比想象中的要拥挤，越来越有男子汉气概的天舞飞快地向我们安排好了各自的任务，其中我和夕夏则是负责艰巨地抢食任务。

人头耸动，在各式暗器与功法流派层出不穷的抢食队伍中挣扎的我根本没机会问「万事通」夕夏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对话完全是按照战场模式展开的，

「夕夏，2点钟方向，缺口！」

「如果你早0.5秒说可能还有机会」

我无言地将双手接触到的不知道是谁的脑袋和谁的脸往后推挤，举步维艰地向前方迈进，就在这时，众人没注意的一个关闭的窗口忽然间被打开，热腾腾的饭菜紧接着被端了上来。

【没到正式饭点，所以才会有这种增加窗口的突发事件！】

我横向挤过人群，朝夕夏打着「往那边」的战术手势。

然而夕夏在看了一眼那个窗口后却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知道机会失不再来，只好在经过她身边的那一瞬间不顾她的微弱反抗将她一并拉了过去。

「哦呀，这不是小夕夏吗？」

在窗口前打饭的大妈的目光直接穿过我，直射在了身后的夕夏身上。

「秋子阿姨……」

「好久没看到你来这边打饭了，来来来，这些都给你，训练那么辛苦，多吃点多吃点，长身体时期」

「秋子阿姨……我已经18岁了，而且我是正常体重」

无视夕夏的小小反抗，夕夏机械式地将盘子伸出去又机械式地收回，只不过收回来之时里面的内容物已然堆得像小山一样。

「这边这个男孩子是小夕夏的朋友吧，来来来，你也多吃一点」

「哦，哦，谢谢阿姨」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转眼间我的双手也变得沉甸甸了。

「夕夏这孩子从小就太倔强，对待吃饭这事也是一样的，你也要多关心关心她，她其实很能吃的吃不饱哪有力气打仗呀，哈哈哈」

大妈一边朝我们挥手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夕夏则是非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躲避其他人的视线匆忙离开。

这下「夕夏很能吃」又会成为最近的学园传说了吗？我不禁汗颜……

「呜哇，你们这收获是怎么回事？！」

「大，大敌！体重意义上的！」

负责占座的天舞和伊吹如我所料发出了各自意义上的惊叹，随后深羽带着千晴也来到了我们的饭桌，最后则是带着收获的同时伤痕累累的枢和凌，当然所谓的收获和我们相比绝对是不足挂齿的量。

「还好我们人多，本来就是要大量……」

不由得设想曾经的夕夏是怎么应对秋子阿姨的，夕夏个性这么认真的人，一定是不会浪费食物的……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千晴你们也提前下课了吗？」

刚一坐下的枢率先就开口提出的问题，对于莫名其妙陷入这种争斗境地的我们来说这确实是很想搞清楚的。

「我好累，吃饭的时候别跟我讲话」

千晴一如即往的冷淡，不过从她眼眶处的确能看到黑眼圈的迹象。

「因为『郊游』要开始了」

苍蓝遥远的明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