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箱庭的辉夜姬 5

几分钟后我和深羽跟在两名穿制服的学员身后，在万人的队伍与主席台之间的跑道上走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不管怎么说，突然就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以一个莫名其妙理由暴露在上万陌生人的视线之中，就算有枢的那种厚脸皮和单细胞也遭不住啊……

「哥哥，我有点紧张啊」

深羽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角，这举动迅速让至少三分之二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加凛冽了。

「我也是啊……」

「拿出你在群青的气势来啊，那种『哈哈哈我超级厉害的，你们这群萝卜，看什么看啊』，就是那种，嗯嗯」

「那你倒是拿出早上被我叫醒时那种『逢魔杀魔，遇佛灭佛』的霸气来啊！」

「滚啦！淑女起床怎么可能是这样子的！」

结果我的胳膊被狠狠地掐了一下，随后我们由互相打气转变为愉快的人身攻击。

前面领路的男生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以天真烂漫的表情扭过头来和我们搭话，

「前辈，你们好有趣啊」

从面容上判断应该是个年龄比我要小的学弟。

「见笑了，其实我们是比较紧张，所以开开玩笑调节调节」

「嗯嗯，就是这样」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HMA的整备仓库，一会前辈们要在训练场进行对抗」

果然不是开玩笑的，刚转学就得大干一场，尽管我的自我定位并非爱出风头的人，不过既然扯上了HMA，我的战意不是会输于任何人的。

「话说前辈们是兄妹吗？看起来不像……抱歉，这个问题可能多有冒犯」

我和深羽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深羽开口了，

「嗯，我们是兄妹」

听到的是自信而又愉快的声音。

「如假包换」我笑着补充了一句。

「还有还有，前辈你们是怎么徒手击毁HMA的，能不能指教一二？」

「这个……首先有一些误会啦……」

在闲聊中这段尴尬紧张的路程显得不再难走，上万根萝卜形成的夹道最终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度过了。

「深羽同学请跟我到1号仓库，雨明学长就请跟着皇学姐吧」

我们四个在走出大操场后于一个岔路口分开，领路的学员只剩下了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短发女生。

这名叫作皇的女生从侧脸看就是一个挺严肃的人，感觉有些难以相处。

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吧，于是我便沉默地继续走着。

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十多米高的巨型仓库，碳钢制造的框架搭配上经过打磨的防爆发泡铝，彷佛银光粼粼的雄伟城堡。

「哇，漂亮。不，是壮观」

我不禁脱口而出对这座仓库的赞美之辞。

「真是土包子」

冰冷的嘲讽突兀地打断了我的感慨，我在三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居然是出自皇的口中。

【还真被深羽说中了。】

在新学校与新的异性同学的第一次交流居然是被**裸地鄙视，心怀不甘的我赶紧自我打量一番——

【难道是身上穿的便服太老土了吗？去年我生日时深羽送我的T恤，她当初明明说是最新款，我还挺喜欢的呢，才一年就过时了吗？还是T恤上印的这只鸭嘴兽太猎奇了，不合那位女生的口味……】

「真不明白校长为什么会让你这种乡巴佬和我们的辉夜公主交手。因为浩月血统吗？」

皇的脚步停在了巨大的入口处，此时并没有任何人进出，只能看到仓库深处有几名整备人员的身影。

「你以为你们学校在某个不入流的邀请演练中偶然战胜了我们，就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在这里，每个人都辛苦地，努力地变强，希望有一天达到能与辉夜公主互相切磋的程度，凭什么你就能让辉夜公主感兴趣，凭什么你这种人就能一步登天？」

皇此刻已经转身直面着我，一手叉腰的同时带着充满敌意的眼神与我四目相对，另一只抬起的手竖起食指对准了我，冰冷的话语继续回响着，

「我知道了，校长一定是打算杀鸡儆猴，让你们这些目中无人而又弱小的编入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前辈』。等到你的斤两被摸清，辉夜公主也就不会再关注你了」

好像通过思考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无表情的面容扯出了一抹冷笑。

【典型的排外吗？答案先于事实而存在，果然人永远都是这样。】

眼前的女生，仿若一只刺猬，还是缩成球状朝自己不断滚来的刺猬，惊讶于如此露骨的敌意，一时间我也只能呆滞地站在仓库门口与其对峙。

「你傻站着干嘛？快滚进去开你的机体，本小姐可没被安排后面的工作」

这回依旧是很不礼貌地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我也不想再跟这位言语方面极具攻击性的女生继续相处，于是干脆地进入了仓库。

∞┉┉┉┉┉∞

「虽然叫我快滚进来，但是到底哪台才是我要坐的啊？」

换好强化操作服的我自言自语地走在宽敞的仓库里。

这个2号仓库似乎是HMA的专属仓库，夏日艳阳透过天窗将仓库照得十分明亮，也使得通行通道两侧停放的十来架机体能够清晰地显出身形。

「到哪都少不了光世啊，还有长船，诶，那个是宗近？」

好奇心驱使我靠近了其中的一架白色的机体，比起熟悉的光世，这架HMA流线型的设计显得身形非常修长，

「宗近，HMA对抗型机体，4米级，看来之后的HMA都会设计在这种高度左右了，配有长刃型接近战武器，弱化整体装甲，强化关节部装甲，速度比长船提升将近20%……」

「其实没有快这么多，极限越野移动速度还达不到长船最终版的33，只是爆发力相当出色，另外宗近是强化了平衡性的机体，虽说听起来是降低了操作难度，但事实上驾驶员能使用它做出比长船更加困难的动作」

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的那一刹那，我被吓得几乎想要骂出一句粗口了，身后这位穿着整备服的男人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明明整备人员都聚集在仓库的一角。

「抱歉抱歉，吓着你了。可是这位懂行的新人，大家都在等你呢，麻烦快点和我来吧」他指着身后整备人员聚集的位置，

「去试试你的机体」

「不好意思，我们走吧。话说你们也是学生吗？」

虽然他身穿和操场上学员们不同的工作服，然而说话方式和稚嫩的长相并没有给我脱离学生范畴的感觉。

「说到这个啊……」

男子听到我的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是整备科二年级的学生，因为上次整备整出了点毛病，所以这次参加不了典礼，被罚在这值班和做苦力」

「那个……我一会要坐的机体也是由像你这样……不是，犯了你这类错误的学员整备吗？」

「是啊」

「我觉得……」

「骗你的啦哈哈哈哈！」

「……」

简直就是像刚想一展歌喉的时候忽然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想用一脚扫堂腿将这恶趣味的家伙撂倒。

「他们大多数是品行问题啦，不要担心」

【也就是不良吗？某种角度上比前一种担心更严重吧。】

与我的想法相照应的，还没走到能正常对话的距离，对面的整备人员们就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了，随后便毫不遮掩地评论并发出各种感情的笑声。

联系方才皇的言语，自己实在没办法不把大部分笑声解读为不怀好意。

「新丁，想开宗近？」

一名皮肤黝黑的壮汉倚在HMA的机械足旁，懒洋洋地向我发问。

「不想，要求我开的机体是哪架？」

「反正不管你回答什么也开不了的，怎么会让乡下的新丁碰宗近呢」

旁边高瘦的男子突然插了一句，接着人群中很配合地传来哄笑和嘘声。

刚才开口的壮汉仔细地端详着我，而我也面无表情地与其对视，直到喧闹人群安静下来。

「命令中没有特指让你开什么，只有关于你的驾驶记录，你从小到大只碰过训练型的光世吧？」

暗含讥讽之意的语言立刻又引起了整备班人群的骚动。

真是令人作呕的场面啊，比起这种畏畏缩缩的恶意，不觉得还不如直接打一架出出气吗？

「抱歉各位前辈，我没有时间在这闲聊了，如果没有准备我的HMA，那我就先回操场了」

话毕我便转身打算离开仓库。

从始至终我连握紧拳头的冲动都没有，如果说不软弱是争得自己尊严与利益的基础，那懂得抑制冲动的理智就是赢得尊严与利益的最佳途径。

「喂，小子，你就那么着急去给辉夜公主当沙包吗？」

我没有停下脚步，果不其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不过拉住我的学生没有说话，只是在用焦急的眼神望向壮汉。

本来就是被罚的问题学生，再把校长亲自要求的对抗赛搅黄，我倒想看看是谁最不好受。

「小子，你真没有耐心啊，好吧，虽然你擅长的机体是光世，但是考虑到对手使用的机体性能，所以我们最终选择整备的是这台长船，临时决定的安排，我们也没有时间整备更多的让你挑选了，至少机体性能不会亚于对方太多」

壮汉指向他所靠着的机体，

「反正你只要想着一会怎么不在一万人的面前丢光面子就行了，这台长船逃跑还是挺快的」

「我先上去看看」

无视掉其它人的嘲讽，我径直走向长船，人群见状老实地分出了一条通道。

「长船的最终型吗？」

我喃喃自语，同时握住牵引绳，踩着机身三步便跳入了驾驶舱。

可能是惊讶于我的大胆和灵敏，惊呼声从下面的人群中传来，

毕竟不是半蹲着的HMA，驾驶舱所在的高度失足滑落可不是一定安然无恙的。

【总之，先看看里面吧。】

我钻进了比光世·改三型宽敞一点的驾驶舱，坐在驾驶座上，随即开始熟悉和检查舱内构造——

基本上大同小异，不论是最主要的操纵杆还是其它程序控制键，细微的改动也让我能联想到最适合这台机体使用的武器。

没见过的装置也有几个，其中的用来感知背面受敌的警报器是一看就能知晓用途的，其余的玩意我在再三考究下最终判断无关紧要。

我的心胸还没大到这样的小问题也要去问下面的那群家伙，并且说到底我对自己的判断是挺有信心的。

于是我将身子探出驾驶舱外，

「通讯频道调整过了吗？」

看见下面的家伙朝我点了点头后，我便招呼他们让开路，不屑与讥讽的噪音又从正在散开的人群中传出。

得到了希望之中的回答，我满意地回到了驾驶舱，早已习惯的状况无法打乱一丝一毫我的心绪。

可是我最终还是再度离开驾驶舱，去向他们询问了一个心中已有答案的问题，

「你们说的辉夜公主，就是星月夕夏吗？」

不论是称呼还是名字，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初次听说之时就缭绕在我的胸口，

没有理由地在意起来。

∞┉┉┉┉┉∞

「呼叫Center，这里是学员皆城雨明，长船已就位」

在检查系统运行情况良好后，我在安全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训练场。

这诺大的训练场面积几乎是群青的近10倍，模拟出的地貌类型也可谓应有尽有。

站在黄土平原上感受着空间的宽阔，马上就要在这绝好的舞台奏起钢铁的交响曲了，正如深羽所描绘的那样，我知道的，乘上HMA的那一刻所唤醒的，仿若本能一般的存在——

跃动的心跳，高鸣的胸腔，无法言说兴奋与**一拥而上。

打从记忆无法回溯的起始之日，便与挥之不去的孤独一并深植在我的根源。

就像是为了掩盖难以想象的痛苦而诞生的疯狂和投入，即便如此，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悲怆也还是配合着引擎的阵阵轰鸣而高昂起来。

「Center呼叫长船，请再次确认机体和装备状况，你的对手会在5分钟之内到达训练场」

「……」

「Center呼叫长船，听到请回话」

「……知道」

通讯频道中成熟的女性嗓音让我从异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随后按照她的要求再度检查了状况——

武器是习惯配备的装有颜料弹的突击步枪，合金匕首，和各个换过弹药的内置机枪，当然最后一个实战中无法对HMA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就是了。

本来打算这样就够了，然而最初跟我搭话的那位整备兵极力要求我背一把长刀，鉴于他的真诚，我便照做了。

可是我依然无法领会这样的大型冷兵器在实战中的意义所在，除了增加负重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正面作用，特别是我并不精通这个名叫日本刀的武器，仅仅在书中知道起源于无垠之雾外的一个国家，以及相关剑道的基础知识。

于是我干脆我把这把刀挂在了机体的背部，如果对手是懂相关知识的，说不定还能起到麻痹对手的作用。

正在我思考武器问题的时候，训练场的一侧忽然黄沙滚滚，随即沙尘中出现了一架似乎和我同型号的HMA，我一度以为是对手来了，结果那架机体径直穿过了我的身边，似乎是要穿越森林地貌去往另一侧，在移动的同时，那架机体还回身朝我挥动着机械手臂。

「这里是Center，那不是你的对手，那是皆城深羽的机体」

搞清楚状况的我赶紧在深羽的HMA进入森林前朝她挥动了手。

「深羽的比赛和我同时进行吗？」

「看具体情况，她的对手也还没整备完，哪边先到哪边就开始」

或许是由于我用语比较随意，从中心通讯频道中传来的话语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机械化了。

「话说这场比赛没有观众吗？」

「训练场遍布的112个摄像头将会把你们的战斗略有延迟地反映到一万人都能看到的大屏幕上，虽然传输线路都精心布置过了，但在战斗中请尽量避免可能破坏监视器传输信号的缆线的举动」

蠢蠢欲动的心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愈发的愉悦，

「那么说……」

「皆城雨明，你的对手，驾驶员星月夕夏，实验机型「辉夜」已经就位，请你在确认准备完毕后向我汇报」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前方出现了一架与我的机体配色完全相对的漆黑HMA，值得注意的是这架漆黑的HMA携带的武器只有日本刀，并且还是两把，

「难怪那人要叫我带上刀，是要冷兵器对决吗？呵呵……」

在自言自语结束的刹那，我打开了通话开关，

「呼叫Center，长船驾驶员皆城雨明，准备就绪」

「比赛将在3秒钟后正式进行，3！2！1！开始！」

对手很强，不靠谱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但仅仅如此的一个念想，我的『本能』也足以被触发了。

对手两把日本刀分别扣在腰部的左右两侧，一把刀刃向上一把向下，那么前一把是打刀后一把便是太刀了。

此时对手只是空手伫立在我的面前。

【是想让我先主动接近吗？】

这样的姿态，如果是打算在我接近的刹那使出居合斩，那我要防守两个方向可是相当棘手的。

「不过你不会那么无趣吧～」

于是我拔出了背着的日本刀，摆好了架势，用步行的方式一步一步接近了对手。

直到对方攻击范围的临界处停止，随即把刀尖对准了对方机体头部。

应该是明白了我的顾虑，漆黑的HMA将太刀拔出双手握住并让全身做出迎敌的姿态，随后又是数秒的僵持。

「那么我先来吧」

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嗜虐的笑容，我将机体向后回迈一步，作出了助跑的步伐，然后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冲刺——

对手理所当然地提前做好了防御动作，

「没那么容易呢～」

我在跨出第二步之前便启动了滑轮切换的预设程序，响应时间差最终让机体在第二步接触地面时张开了辅助轮，瞬间提升的速度令我的攻击变得难以捕捉，而我也顺势将劈斩转变为了突刺。

尽管我不认为对手会如此轻易被拿下，但她至此为止都没有做出有效的防御动作，不禁令我相信这一奇袭会取得最佳的效果。

眼看就要将毫无防备的对手机体的首级取下，可惜事与愿违，在即将刺中之时，对方的太刀不紧不慢地往自身的斜后方升起，紧接着我就感受到一股力道让我的突刺轨道偏移了，

同时从头到尾都伫立不动的辉夜，也在此刻借着架开我攻击时的反作用力，做出了一个回旋机动，沉重的太刀便依靠着离心力加速斩向我的机体。

「糟了！」

干净利落地回避，加之迅雷般的反击，结果第一回合奇袭之后，被将军的人反而是我吗？！

我咬紧了牙关，瞬间将机体的动力输出达到最大，进行着突刺的机体由于重心不稳而往前进方向倾倒。

以此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辉夜的斩击，随后我的机体彻底失去平衡并在土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也借此拉开了与辉夜之间的距离，

「啊啊……为什么减震系统还是那么烂……」

晕头转向的我依然在机体停止翻滚的刹那操纵其再度站立起来，同时警戒地将日本刀对准了辉夜。

绝对是用刀的行家，即使事先没想过能靠冷兵器战胜对手，却也没料到会强得这么离谱，仅仅是刚刚短暂的交锋，就让我有了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很强啊，很强，所以很有意思啊。正因如此，才有战斗的价值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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