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对于性别什么的并没有特别在意，如果人的思想与灵魂被一具终将化作虚无的躯壳所困的话，那不是挺可悲的吗？我这样想着。

而此时的我正和奚雨拉着手走在这条商业街上。

感受着两只柔软掌心之间交织的温润，我感到些许不同于夏季阳光的暖意。女生之间相互拉着手一起逛街会显得很亲密，但如果是两个男人的话——一定会特别惹人注目的吧？

尽管可能没有恶意，但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偷偷瞥上两眼。说到底，还是源于自然创造以及历史遗留的两性差异罢了，包括“像个男人”，和“像个女人”，这样的话。

现在尚且不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阳光还能带给人一丝暖洋洋的感觉，但是估计再过不了一个月，进入了全盛期的夏季，就会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但总会慢慢热起来。

有些后悔穿长裤出来了，我现在觉得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过往习惯而折磨自己有些不值得。

就如同朝圣的苦行僧一般。

改变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为了这些不明的执着，究竟值得吗？

往事，它们都随风逝去了，而现在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明明想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接受这个崭新的开始，却又无法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

其实是因为上辈子还并没有于主观上结束吧？如果是意外死去过后，才穿越到这个新的世界，说不定我能够很快欣然接受，并且庆幸于上天给予的重生机会。

但是，现在的状况却完全不同，那种像是做了一场梦后醒过来的不真实感，让我尤为不安。

感觉快要精神分裂了……

“之前我看上一条裙子，正好让阿柳帮我参考一下。”奚雨的声音打断了我，拉着我向旁边一家店里走去。

我抛开纷扰的思绪，重新回到这个热闹的世界中来。

店里有空调，真棒。

好凉快，我擦了擦额头微微有些冒出来的小汗珠，跟在奚雨后面。

一个店员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两位美女，想看点什么？需要我帮忙推荐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看一下就行。”奚雨摆了摆手，仿佛在众多的服饰之中搜寻着，如同一只积极工作的寻血猎犬一般。（这样形容自己的好朋友是不是不太好……）

我跟在后面，被款式众多的女式服装包围。

而奚雨如愿地找到了她说的那条裙子，在跟前晃了晃，示意给我看，是一条绣蕾丝花边的黑色网纱半身裙。

然后奚雨就跑进了一旁的试衣间。

独处的我自然免不了被店员小姐疯狂夸赞，然后——原谅我用了“推销保险”中的“推销”这个词。

我尽量微笑地回绝，说实话，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类似剪头发的时候Tony老师总要给你话家常。被夸漂亮还是让我有些不习惯，别再夸我了……

奚雨很快就出来了，拉了拉裙角，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清扬的层纱，随着女孩的舞动而纷飞着。

不过我感觉对于奚雨来说，这条裙子搭在身上有些略显成熟了，特别是她今天还扎了可爱系的双马尾。

但是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呢？

“……挺好看的。”

话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太敷衍了？应该再配上一些惊艳的表情？比如说，双手交握置于胸前，再惊讶地说：“哇！真漂亮，我都有点嫉妒小雨了。”

不不不！这样也太假了点吧。

“但是我总感觉它不属于我。”小雨说道，低下头打量着身上的这条裙子，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全方位地审视着。

话说其实除开那一点点违和，还是挺好看的。

这是独属于女人对于衣着打扮的直觉吗？以前的我根本就不会在意到这种细微的差别吧。

“阿柳要试试看吗？”奚雨看向我。

“诶，我？不用了吧。”

奚雨打量着我的一身，“阿柳穿着长裤让我感觉很热。”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热，但是你这个理由似乎有点不对劲吧？

不过这个时候转移话题就对了，“……小雨不准备买吗？其实我觉得挺好看的。”

“但我觉得阿柳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奚雨便把我一起拉近了试衣间里。无力的挣扎……

奚雨锁上了门，此时的我像是被大灰狼抓住的待宰羔羊。

奚雨毫未犹豫地在我面前脱下了裙子，尽管我没有故意要去看，但是还是从后面的镜子里看到了奚雨白底蓝色条纹的内裤。

我微微脸红着把头不自然地扭开。

“快试试看。”奚雨把裙子塞到我手里，便重新将原本的牛仔短裤穿上。

我略纠结地拿着裙子，没想到刚立的flag这么快就应验了，还真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唉，不过反正我又不准备买，就试试看而已。

我看了眼奚雨，当着女生的面脱裤子还真是有些羞耻，不过如果对方都展示了内裤的话，作为回礼，我也……呸！这是什么鬼畜逻辑。

我快速地把裤子脱下来，然后穿上这条裙子，把侧方的拉链拉好，再调整了一下位置。

看向身后的镜子里面，一个身穿干净的白色T恤，下身网纱半身裙的俏影出现在视线中。这样的搭配为女孩的原有的青涩感增添了一丝成熟的韵律。呆了一会儿，我用手微微掩着发红的脸颊。

“很好看诶。”奚雨在旁边点赞道。

“哪有，还是小雨穿着更合适……”我匆匆地把裙子换下来，重新把裤子穿上。我不会说因为穿上后纱裙带来的凉爽而差一点心动了的事实。

“阿柳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我说——明明是小雨你中意的裙子好吧。”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把裙子递到奚雨手里。

“可是它不认我当主人。”

“……”

又不是滴血认主……

“明明一直觉得这条裙子和阿柳很搭的呀……”奚雨嘀咕道。

我搭着肩膀把奚雨推出去。

“怎么样？两位美女。”店员小姐问。

“不好意思，我们再另外看一看吧。”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奚雨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不可避免的，每次奚雨都把我也一起拉进了试衣间。从短裙到长裙、到连衣裙，一次又一次，与奚雨在肉体上坦诚相见（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以至于后来我都感觉有些麻木了。

也许对于女性来说，逛街的重大意义，在于不断邂逅那些赏心悦目的美，融入这个社会共同的美学欣赏，以及满足自身的精神审美与外在条件的契合。不过，就算我现在同样是女生了，对这样的活动也有些吃不消。

我后来又有些后悔，于是又折回去最初的那家店，买下了那条黑色网纱半身裙，鬼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人类的行为本就难以捉摸。但我也许只是为了回应与奚雨间的友谊吧，毕竟这是我现在为数不多所值得珍惜的东西。

而买下这条裙子后，心里竟也不自觉的有些开心，不过这样的心情到底出于何因，却也难以说清。生活给人带来的欣慰大抵便来自于这些莫名其妙的喜悦。

本以为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天，但是，我丝毫没有预料到的一件事，却在午饭的时间发生了……

一直逛到十二点过，我和奚雨便选定一家茶餐厅准备坐下来吃午饭，AA制，也是我们的惯例。

餐厅里简洁的布置，光线略暗淡的温馨氛围让人感觉很舒适。

“听说这家的叉烧包很不错诶，要不要点一份？”奚雨指着菜单上的某处，看向我。

“是嘛？”看着图片上画的还不错的样子，“那要一份叉烧包。”后面这句话是对服务员说的。

之后我们各自点了主食，又再点了一份小吃，两杯饮品。不过我有些怀疑我们能不能吃得完了，毕竟只有两个妹子（其中一个至少身体上是），而我其实也都没有太饿。

“安心啦，吃不完可以打包嘛。”奚雨说道，打消着我的顾虑。

等待的时间里百无聊赖，我翻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卷玩着从鬓角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又偶尔看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各自欢笑着。我轻摇了摇脑袋，感到有些疲倦，时空更迭而引发的未知与无力感让我觉得烦闷，本能地想要逃避。也有那么一些时候甚至会想，就这样做女孩子也不错……

“快，阿柳，趁现在来一局，我还差最后一个碎片就能合成腐鲲了！”奚雨晃着手里的手机，跃跃欲试地说道。

我愣了愣，这才明白奚雨在说的是一款联机冒险手游，尽管一开始是奚雨硬把我拉着入了坑，但是后来却发现我玩得要比她溜，经常带着她起飞。

“……好吧好吧，看你可怜。”我无奈地打开游戏。

载入游戏，虽然以前并没有玩儿过，不过带带奚雨应该没问题吧？况且还有身体的记忆做辅助。

不消十分钟，带奚雨打通了一个关卡。

“啊太感谢了！终于过了！这一关我卡了好久了。”奚雨双手合十拜谢道。

“小意思啦……”我放下手机。

服务员陆续把食物都端了上来，我和奚雨便准备开动。

但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到门口进来的一对男女，那一瞬间，将我所有的思绪都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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