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之二十六

点灯人把厚厚实实的长袍脱下，换上一身清爽的白褂，之前大白天那身行头并非是为了御寒，而是为了防止自己身上沾到飞溅的黄色灯油影响美观。

毕竟干他这一行的大多都得去街头巷尾四处晃荡，给本地人看见还算正常，但这几年外乡人大量涌入罗瑟本地，旅游业瞬间成了当地的一个大头。于是上面就下了道死命令，说什么怕影响郡容，保洁人员和他这些干脏活累活的都得披上厚袍子，省的别人指指点点说罗瑟人不爱干净。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反正点灯人觉得是多此一举——海峡对岸的那些白人当然比他们文明，但也不至于非得为了个文明二字害扫大街的一个个中暑。不过日子总得过，为了不丢饭碗，就是热死也得照办。

他把用来点灯的长杆末端绑上耐烧的盐麻绳，再揣上两个包子和几枚腌蛋权当晚餐便出了门。他被安排去照顾贸易街上的路灯，虽说绝大多数的居民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过那些外乡游客还是需要夜生活的。

点灯人的工作很枯燥，但至少可以四处走动。在点完一大半的灯火之后，他坐在一家已然关闭的店铺门前摆弄烟枪。黄瘦的臂膀对这精细活早已产生了肌肉记忆，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解决了犯上来的烟瘾。

就在点灯人准备去点亮剩下的一小半灯杆时，他却百无聊赖地发现了一个有些异样的游客。

那个女人年纪轻轻，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留着一头棕色的长发，五官倒是很讨喜。穿着长裙和看上去就很贵的黑色夹克，每到一家店铺都会煞有介事的向店主问上几句什么，然后扭头就走向下一家。

点灯人看着她接连问过好几家古玩店和商铺，终于是耐不住好奇心地走过去问其中一位店主道：

“那娘们问什么呢？”

店主大概以为是又来了位客人，但是当点灯人问出这句话时，他脸上那微笑的面具被自动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她啊，到处问一个男人的名字，八成是被抛下的情妇，好像叫……杰……杰什么来着？”

点灯人愣了一下，然后接口道：“杰尔·德亨特？”

“对对对，外乡人胆子也真是大，一个人就敢来晃荡。买东西吗？”

“买，当然买，”点灯人挤出一个喜人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码在柜台上。

“盐麻绳，最好够结实，又耐烧。”

最重要的是，干净，又没声。

他瞥了一眼正在远去的少女，动了动喉结。

正合适用来清理四处打听的脏东西。

◇◇◇◇

残月挂在夜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罗瑟治安当然没有想象里这么好了，甚至能包容格拉赫斯帮这种大型灰色势力的社会，在夜晚并不能说的上安全。

而就在这样一个夜晚，那个少女更是不怕死的拐到了一条黑暗的巷道，全然不顾身后已经跟了一路的男人。

点灯人无声的把折起来的盐麻绳展开，他清楚这条无灯小巷的每个角落，何况他从背后发起的无声袭击如此突然，对方是绝对不会察觉到的。

现在已经不是提包被抢这种过家家般的后果了，她的身体，金钱乃至命运，其实都已经在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岌岌可危。

尾随一路的男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无声而快速的冲刺到少女身后，用手里的绳索绞住了她的脖颈，手法利落的和以前做的千百次如出一辙。

少女徒劳地牵扯那条猝然收紧的盐麻绳，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喊叫。

——不太妙，她恐怕会叫出声来。

点灯人遂加大了力度，可是他的绳索突然失去了着力点，似乎之前缠绕的物体突然消失一般。

对方的头颅居然直接被扭了下来，失去头部的身体并没有涌出鲜血，而是从平整的创口生长出了一条条粗大的藤蔓，十分轻松地把点灯人捆了个结实。

失去生命的肢体立刻转变为一团巨大的植物，蠕动着向袭击者逼去。

“怎……？”

点灯人想把放在腰包里的火镰赶紧拿出，可是绿藤宛如有意识般的把他的四肢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

“用藤蔓逮着条大鱼呢。”

淡漠的话语从他面前的黑暗里传出，伊斯打着哈欠扫视了面前的男人几眼，随后开口道：

“杰尔在哪里？”

“……”

看到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少女便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

藤条立刻收紧，毫无怜悯似的压碎了他的一条膝盖。

骨骼的脆响令跟在伊斯身后的峰把头扭向一边，尽可能不去想象一条被扭曲成奇怪形状的腿。

“……我不知道！”

短促的一声哀嚎后，点灯人咬牙切齿的大声回答，伊斯叹了口气，把右手的五根手指尽数舒展开。

“四个没用的字呢……那就四根肋骨好了。”

峰干脆把眼睛闭上，不过就算闭着眼，他也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把这个倒霉蛋一侧的肋骨通通折断。

“威多克·费朗西斯哥！威多克·费朗西斯哥！南大楼405室！我只知道这些！能不能……能不能……”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叫喊，伊斯把枪口还冒着青烟的手枪塞进外套的内袋，任凭由以太能力制造出来的藤蔓裹挟着一具尸体萎缩干枯。

“召集佣兵们需要多长时间。”她问峰。

“不会很久。”

“那最好不过，”伊斯满意地点点头，把嘴凑到了自己的骑士耳边：“我可快要被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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