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遥（四）

当被喷雾撒到脸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学会拍陌生人肩膀这件事是个错误，而这本身也挺让我失落，我的意思是，我这样努力的掩盖自己是个无聊的人的事实，甚至学会了装作开心的样子，结果到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错误，那我迄今为止付出的努力都到哪里去了呢？

毫无意义的努力无疑是我最讨厌名单上排列第一的事物。

我弓着身子双手遮住眼睛，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脑神经，在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到底是谁说的精神上的痛苦比肉体的疼百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人揍过。

在眼睑闭合的漆黑视界中，有人在我身前向我问话，“你是谁？”这么问着，“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我才没……”

挣扎着试图说出完整的话，同时也在努力着睁开眼睛，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涌出来，这不是因为痛苦而出于我的主观意识流出来的眼泪，只是视神经不堪受辱而强迫泪腺分泌的液体。

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一个愚蠢的理由：在坐车回家的时候，一个站在我身旁的女孩丢下了一张证件，并且她像是丝毫没有留意，在电车门开启的瞬间就走了出去，我在身后想着叫住她，她却走得越来越快，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视若无睹，一个是捡起地上的证件照追过去。

第二个选项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因为这里甚至不是我应该下车的站台，而我要想重新坐上通往郊区的电车就必须在站台等待另一个二十分钟，可我现在站在这里，因为这大概率含有辣椒成分的喷雾痛苦无比，就说明我并没有变成一个聪明的人，与之相对，我在试着做一个好人，但如果做好人就意味着不得不遭受这种痛苦的话，我希望当初能重新考虑一下，或许现在也为时未晚。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陷入了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地，我就不得不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件事。

“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不就是所谓的电车痴汉吗？”声音显得洋洋得意，“但是你们今天可是惹错人了，本小姐可不是好受欺负的。”

“所以说……”

我想着要解释，不得不解释，不解释不行，可如同火焰般灼烧的痛苦轻松瓦解了我的意志，我咬紧牙，因为我害怕只要张开嘴就会惨叫出声，而这惨叫将极大的消磨我的自尊。

“跟我走，我们现在去找乘警。”

随着话音落下，我直觉的感到有人按住我的肩膀，架住我的手臂，然后是一股令人难以反抗的力量传过来，逼迫着我朝某个方向开始移动。

不是吧……

我想着，今天可真是倒霉，哪怕我生活在到处都是不幸的生活中，可像今天这样倒霉的还在少数，或许从这一点来看，今天甚至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也说不定。

**

“真抱歉！”

绑着长马尾的女孩鞠躬时的动作过于剧烈，以至于头发像活泼的狗尾巴那样似的摇晃起来，我呆呆的看着那副光景，眼睛则是红红的。

“没关系……”我勉强笑了笑，“毕竟这就是作为好人的代价。”

“诶？”

“那既然误会已经消除，我得尽快走了。”

“诶……哦！”这女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吧。”

“诶？”这回是我感到惊讶了，“为什么？”

“为了道歉啊。”马尾女孩理所当然的这么说，“有机会的话打电话给我，我请你吃一顿。”

“哦……”难道在这女孩的理解中，道歉的意思就是请人吃饭吗？

“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

我们互相挥了挥手，各自转身离开了，虽然遭受了痛苦，却造就了一位微妙的朋友，这也不能算是完全吃亏的交易吧？我是这么想的。

我在车站等了十五分钟左右，终于又乘上一辆前往郊区的车，这趟旅行我是应白火的邀请而赴约的，我还顺便约了王虎沉一起去，她却兴致缺缺的样子，虽然好说歹说拉了她一起，结果却因为这场意外事故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冷漠无情如我，也生出点愧疚之心。

“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还不快点到这里来？”

电话里王虎沉的声音一点也不友好。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努力使语气显得放松，“难得出来一趟，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也得好好玩一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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