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瞭望塔（九）

被他人赋予信任就会觉得高兴，我不是不理解这样的感受，但随信任而来的常常是如骨附髓的沉重责任，不，我倒不是在说政客……

总而言之，我理解方慧绪的感受，但还是感到受宠若惊，你想想啊，有人因为我信任她而感到高兴，你怎么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第二个这样的傻瓜？

公交车进站，方慧绪把我扶起来，看她的架势，如果不是因为我会拼死反抗，怕是会把我横抱起来，用公主抱的姿势将我送进公车里，就像运送什么床单那样。

我们排在车门前队伍的最后，好不容易上了车，却发现车上再没有座位，这倒是挺常见的情景，我也不觉得惊讶，只想着要靠在连接环手的柱子旁边，等待这段到齐萱宅邸的漫长车程能够尽快过去。

然而我忘记了方慧绪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应该说是几乎快忘掉，但现在想起来了。方慧绪搀扶着我走到车身中段一张印着爱心座椅字样的座位前，在我看来十分努力的挣扎出一个笑脸——这可和她平时朝我展露的笑脸完全不同，这是怎么回事？——朝坐在座位上的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说道，“你介意为我们让座吗？我的同班腿受伤了。”她说。

那男人穿着绿色和黑色间杂的厚外套，戴着棒球帽，双手抱着胸看向方慧绪。

“你说什么？”他说。

“请您让座，先生。”方慧绪脸上的笑意像是再也维持不住那样的扭曲消散。

“找其他人去。”

“你不能为我们让座吗？”

“啧。”男人露骨的表现出厌恶的神情，“你他妈烦不烦？找其他人去。”

“……”方慧绪就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她的一只手搀扶着我，我看着她的侧脸，心中突然觉得恐惧，我觉得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局面就要无可挽回了。

“我没事的。”我轻轻拉了拉方慧绪的手，“小伤而已，站着也没问题。”

方慧绪转头看我，我上一刻见到的她眼神中涌现出的无机质的冰冷仿佛就此消失不见了，她朝我笑了笑，这一回是灿烂而美好的笑，至少比起那个仿佛是从虚空中拼凑出来的面具是要美好得多的笑，她用这样的笑容看着我。

“让我问问别人。”她说。

**

最后我们还是找到座位坐下了，给我们让座的是一位约莫二三十岁的女性，一位成熟的大姐姐。

但真正坐下来的只有我，方慧绪站在我身边，手抓着把手，像是什么忠诚的骑士守护在我身边似的，可我不需要什么骑士。

车子往前行驶了一会儿，一拨人下了车，车厢内便显得空荡起来，我扯了扯方慧绪的衣袖。

“什么事？”

方慧绪低下头问我。

“你不找个位置坐下来吗？”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你看，从这里就能看出我和方慧绪之间巨大的不同，要是我在不遇到危险的境况下有站着与坐着的选择摆在我面前，我毫不犹豫的选择坐下，要是有坐下和躺下的选项在我面前，我就选择躺下。

但方慧绪不，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走在一条更加困难的道路上，并且以此为乐，或许这就是她这样优秀的原因。

我这辈子也比不上她了。

**

方慧绪体贴的送我到宅邸前，黑衣人们好像也不认为方慧绪是什么陌生的可疑人物，任由她搀扶着我到门前。

方慧绪代替我按了按门铃，我们在门口等待有人来应门，这段时间里，我有些茫然的朝四周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个，你和我一起进去吗？喝杯茶？”我向方慧绪问道。

“谢谢，但天色已经很晚，就不打扰陆君休息了。”她这样回答我。

我多少有点没意料到，我以为只要自己说出这话我们就能坐在茶几前喝着茶聊聊天呢。

“你确定吗？”我问，“王虎沉也应该期待看见你。”

“哈哈……”方慧绪这样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心的笑，或许同我一样是敷衍的笑，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这区别的——你看见其中讽刺的地方了吗？我明明是擅长敷衍的笑的，却看不出别人表露在脸上的是什么样的笑，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方慧绪在公车上露出的表情，与其说那是某种笑容，不如说是鬼脸更合适——“还是不打扰了，小虎沉也不会很期待见到我吧。”

“额……”我还想说些什么，门就在这一刻打开了，从其中露出的正是王虎沉的脸，她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狐疑的看了看方慧绪。

“怎么回事？”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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