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人生（十）

我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内心深处存在有不可探测的深洞。

我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都对我怀有巨大的敌意。

我常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下一刻我周围的所有人都要朝我蜂拥而来，抱着巨大的恶意和怨恨，用牙齿用指甲也要将我粉身碎骨。

于是我常常觉得孤独。

但这种感觉并非是时时发生的，像现在我坐在少年的卧室的床上，看着叫作王虎沉的可爱女孩满脸不爽的盯着我看，我就一点也不觉得与世界分离，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个表情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扑到我身上来的女孩会真的要将我消灭。

“我说……”王虎沉不耐烦的抱着胸，“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家伙现在在哪里了吧？”

“哦？我以为你不想知道的。”

“……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这个混蛋。”

“就算你这样急躁也什么都解决不了哦？”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浪费时间啊……”方慧绪无意义的重复着王虎沉的话，手摩挲着床上的枕头。

陆君每天就是睡在这个地方啊。她这样想道，同时心中涌起了一股奇妙的感受。那不是像与世界隔开的疏离，而是更接近刚刚从梦中醒来，逐渐确认自己的确处于现实之中。

然后王虎沉不满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我说，你倒是说话啊。”

“陆君现在大概在齐萱的宅邸，看他没有打电话与你解释，就说明留宿在那里绝非他本人的意愿。”

“齐萱？是那个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女孩吗？”

“我想应该是你想象的那个人吧？不过这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哦小虎沉。”

“谁是小虎沉啊，给我直呼名字啊混蛋，我可比你大多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虎沉。”方慧绪笑着说，“现在我们得去迎接陆君才行。”

**

齐萱居然看得见我？

我被这样的事实击破了。

血条已经见底了。

我想我可能下一刻就要死掉也说不定。

要读档才行！

啊……可是现实中无法读档。

在借到王虎沉的游戏机后我开始沉迷于虚幻当中，尤其钟情幻想RPG的世界。在那种世界里，你永远都有着一项确定的目标，然后逐渐变强，本来需要长久的战斗和大量的药水才能解决的怪物在后期一下子就能解决掉了，那种感觉简直令人无法自拔。

在那样的世界里，只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能忘记的，那就是存档。如果不能存档或是存档丢失，简直就是精神意义上的死亡。能够存档带来的安全感是无以言喻的，一旦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存档的威力就会体现出来了，打开菜单点击load的时候一切都会被重置，然后你就能选择正确的道路继续朝前走。

但是现实当中无法不能存档也无法读档，你不知道自己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只能一直走下去，并且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人生才会充满各种无法跨越的危险，以及无处不在的不安。

不过这与我现在的心境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同，让我真正烦恼的事情并不是现实当中无法存档的残酷事实，而是被齐萱目击了我的举动，不管是尝试在地板上滑行也好——说真的，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还是抱着印有齐萱照片的抱枕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也好——再次，说真的，那个抱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些都被齐萱目击到了的话，我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生存下去呢？

但是，抱枕的话说不定safe？勉勉强强安全着陆？

因为在立体广播里，齐萱只说了我进行地板滑行的事情，一丝一毫也没有提到抱枕不是吗？

嗯，一定没有问题的，就算齐萱能够看到这里的影像，也未必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观察，所以一定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侥幸心理终于使我有了一丝继续活下去的勇气，然后过不了多久，客厅房间的门传来打开的声音，齐萱走了进来。

“我的抱枕，用起来还舒服吗？”

冰冷又戏谑的语调，齐萱初见我时表露在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淡薄下去，露出嗜虐的笑脸——啊啊，真是的，为什么在我的身边环绕着的，尽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姐姐，宫崎，从前的方慧绪，还有现在的齐萱，她们仿佛判明了我是不具备反抗能力的弱小存在，像捕食者那样牢牢的咬住我的脖子。我究竟是哪里吸引了她们？

但是在此时，在这一刻，在齐萱带着笑容的责问下，我没有抬头的勇气，几乎要发出呜咽的声音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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