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普罗斯王国。
阿瓦隆、A1区。
……
电光撕开了黑幕般的苍穹,仿佛将天空都倾斜下来的乌云在匆忙的行人头顶盘旋。
像是觅食的鹰隼。
不久,豆大的雨点便从云间倾落。
大珠小珠落玉盘。
“世界的调律还差一点啊,艾尔斯拜格中心的偏差值似乎又变大了。”
他摘下店铺上那破破烂烂的“吉利里委托公司”的小挂牌,拿起衣帽架上黑色的风衣,顺手披上。
“时间已经到了,希望这次的制衡法不要太离谱啊。”他叹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惋惜。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在街头停顿,一个着装复古的小秘书丢下一袋文件,急急忙忙从店里追了出来,想要帮男子撑起手里那把厚重的黑伞。
但伞的重量似乎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没关系的,洛伦。”
他按下了小秘书颤抖而慌乱的手,黑伞落在地面之后溅起跳跃的水花,他在轻声细语之中抬头望天。
雨滴从他的眼角眉间落下,却给他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质。小秘书洛伦打了个寒颤,却又恍然,急急上前:
“您,您要撑伞!下雨天……下雨天不撑伞是会着凉的!”
“没关系的。”
他俯身把黑伞从地上捡起,优雅的收拢之后轻挥伞柄,像是甩落利剑上的血迹一般甩去了那些雨珠,然后那男子温柔地把黑伞交到了小秘书的手里。
“说起来,洛伦你才十二岁吧,一直给我当秘书,就不怕别人告我一个雇佣童工?”他随意问了一句。
轰!
电链忽然在头顶炸开,整个大地都因此震颤。
“不过这个公司,也很快就不会存在了。”他说,“因为我要走了,洛伦。”
“我……先生……我是您捡回来的。我、我可以为先生做任何事情!任何……”洛伦的声音忽带上了几分焦急。
“突然说要关闭公司什么的……一定是假的吧?明明都和我一起开了那么久的……”
雨珠打进了他的眼里,酸痛之后模糊了他面前那个黑色风衣男子的身影。
他忽然又激动起来:“任何……任何。任何事情,所以求您别走,先生!”
“任何事情?”黑色风衣男子轻抚他的头顶:“就是说你可以为我去死吗?洛伦?”
群蛇在黑暗之中疾驰,扭动着身躯在墨色之中穿行。电链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它们,于是一刹安静。
“一定要离开……吗?”
孩子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他将自己在话语中放的很低。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洛伦?”
“我……我……”
有什么梗在喉咙深处。
“我说了,洛伦,还差一点。”
大地被撕开虚幻的裂口,地底的怨念盘旋着升入天际。金色的光晕在此时穿过厚重的云层,层层叠加,环环至上。
“你知道什么是‘真理’吗?”
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猎猎扬起,他抬手向前。
“真理不是人们所标榜的规则,是毁灭啊,世界之上绝无仅有的毁灭。”
“这个世界在毁灭之中找到了平衡,多么可笑又多么不美好,可惜那就是‘真理’。你去听说过东方隔海的大陆么?”
“……东方?”
“对,是东方,那里有种菜式叫做火锅。煮好一锅汤料,下面开着火,然后把各种各样你喜欢的东西放进去烫着吃。”
“……火锅?先生,我不明白……”
“洛伦,任何在火锅汤料里的菜都是被沸腾的汤料包裹的,有些人喜欢一股脑把菜放进去随意捞着吃,有些人则喜欢看好自己心仪的菜,放进汤料里去以后也是紧紧盯着它,最后极为精准地捞出它来吃掉。”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天穹之上的电陷入了狂怒,劈着叉子向着男子狠狠地劈来,却被黑色风衣男子顺手挡下。
“嘘,先别吵。”
他对着狂怒的雷霆挥手,它们就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就连空中的群蛇也畏缩起来。
“临界者,不要这么不懂规矩。”男子的黑发几乎和黑色的风衣融为一体,蒸发了水汽之后疯狂地生长起来,随风狂舞。
“我正在做最后的告别,打扰别人的最后时刻可不好。”
“好了洛伦,我们继续。任何火锅汤料里的东西都会走向毁灭,只不过有的是安排好的,有的是随机的。”
他的双眼被阴云密布的天空染上比黑更加深不见底的东西。
“洛伦,只要你能到达海的那一边,你就可以见到我,再一次。”
“你是我安排好的菜色,我自然不会让你早早毁灭。比起无能为力的哀求、祷告和哭泣,我希望你能让我看到更有趣的东西。”
“我会的,先生,我会的……”洛伦说。
“哪怕日夜兼程,我也会穿过那片寂灭之海,我会到达您的身边的……我会的。”
男子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可不是那么的简单啊,洛伦,寂灭之海的屏障?太没有挑战性了。皇帝权杖会把你深深地钉死在你的领土。想要摆脱这片大地你只有一个办法。”
“――征服这片大陆。”
他随手抓住了天空上的雷霆,却像是抓住了因果的锁链,轻轻一扯,锁链之后的群蛇便被锁链带起的光弧灭杀殆尽。
“好了,这一次挑战神位的临界者,报上你的名字吧。”
他对着天空仰头,向着空中隐匿的人形冷冷说道。
而这时暴虐的天也做出了回应:
“蓝色编号临界者:弥撒·克隆普顿。”
声音隆隆回荡。
“以世界至高铁律之名,我将向铁律之‘天平辖区’,十二冠者之位进行挑战!”
“那么,假如你赢了。你要用这平衡世界的冠者的力量去做点什么呢?”男子轻笑,大步向前。
天空沉默了,死亡的群蛇托举起巨大的冠冕,沐浴在圣光和雷霆之下的男子从冠冕之上走出。
弥撒在冠冕之上,金发披肩宛如圣子,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肩上还有一只眼神狡黠的黑猫。
“我要拯救我的子民,所以需要力量。”他的眼神坚毅而富有活力,却又似乎浸润了铁与血般苍老。
净重估计有好几十吨的房屋被拔地而起,被漩涡裹挟着升入天空。
玫瑰色的花窗层层破碎,尖锐的碎片四处飞舞,人们刚刚因为下雨而躲回家中,此时却又被风暴从屋子中席卷而出,尖叫着被碾碎消失在光影之中,或是升上天际,无影无踪。
黑风衣男子却忽然笑了起来:“别怕,洛伦,那根本不能被称作是菜,顶多只能说是打扰人进食的苍蝇。说到底,为了一己私欲去使用冠者的力量,这种想法本来就是错的。还要冠冕堂皇地给自己加上‘为民造福’的借口,那就更是跳梁小丑。”
“你根本无法对抗‘深渊’的侵蚀,那是我们冠者一直观望的根源之背的另一端,放弃妄想吧,你的子民都会死亡,世界就是废旧纸片堆起的纸城堡,是靠着毁灭来维持平衡的。”
黑色长发随着雨丝如泼墨狂舞,他低笑嘶哑。
“再见了,洛伦。”
洛伦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再难发出一丝声音。当回过神来,伸出手去,男子已经回过头去,一步步向着天空之中走去。
像是闲庭信步。
“名字……先生!”洛伦忽然大喊起来。
“先生!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黑色风衣男子依旧向前:
“你可以叫我拉菲尔,也可以叫我提佩坦,那是我过去身为人类的名讳。”
“但是,更多的人愿意叫我毁灭之涡。更确切的说――”
“是‘空皇’。”
他是执掌毁灭的虚空之皇,十二冠者,光耀之神列序者,此世的“可寻踪迹之神”。
至此,天空之中已是一片狼藉,没有圣子,没有伊甸,没有乌托邦。
冠者抽去了至理,于是万象寂灭。
弥撒召出的那些悬浮在空虚之中的权柄,雷霆抑或圣光,冠冕或是群蛇。都在黑色风衣男子的话语落定之后,化作死寂湮灭。一瞬间,强大的权与力笼罩了街道,净化了所谓杂物。
“这就是冠者……神明吗?”
血冷下去,灵魂沉寂,志得意满终究被绝对的力量打磨成圆滑的卵石。
就像是被挫败的战士,再也拿不起武器。
他为了保护故乡而来挑战冠者,出发时志得意满;如今,失魂落魄。
肩头的黑猫一爪拍在他脸上:“蠢货!我们逃不了了!”
“我叫你不要轻易挑战冠者,你还挑了块这么硬的铁板……”黑猫恨铁不成钢,“毁灭的空皇……在冠者之中代表的守序是“恶”,十个你加起来估计都和打着玩似的,我也没挂可给你开了哇!”
“虽说冠者要毁灭你的一半子民……但你的子民更希望的是你活着啊,弥撒。”
短毛黑猫叹了口气,看着弥撒在攻击之下的狼狈模样,碧蓝眼珠略微转动:
“那么,你的生命将迎来终结……我们的契约就此结束。”
“我已不离不弃,直到如今你投入死亡。”
名为弥撒的临界之人疯狂逃窜,最后还是被纤细的手掌一把攥起,黑色风衣男子轻笑,于是纤细手掌将弥撒修长身躯碾作灰烬,干脆利落。
灰烬洒落下去,混着初至地面的雨水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东西只有死亡,并无希望。
·
·
边陲的一个破烂小城中,无数人抬起头仰望灰雾笼罩的天空,眼中相继失去了光亮。
“愚公……弥撒,是死了吧?”
一老人颤颤巍巍地问。
“确实已死……”
小城的残破之上,耄耋之年的老人却身着轻铠,手拄漆黑长枪。
长枪上尽是刻画的花纹、扭曲的文字。
“不知还要多久……我们‘罪民’才能摆脱这两座大山的镇压,走出这轮回创世主的诅咒……”
“弥撒这孩子……太过急躁了啊。”他摇头。
“愚公,我们还能送出第二个弥撒,甚至第三个,第四个……子子孙孙将是无穷尽!请您不要放弃!”有人高呼。
老人只是摇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们该换一个计划了。”
他忽然显得意气风发起来:“以前我们让城里的人出去,但是到弥撒为止的所有人都失败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让别人进城来。”
老人高唱:
“巢凤飞离不夜天,
凤栖梧桐旧帐前。
自当横刀向天问!
敢为天下做人杰?”
歌身回荡,连着城墙上的兽雕一同振动。薄雾弥漫灰霭天穹,有什么东西在雾气中蛰伏,蠢蠢欲动。
火在城里燃起了,火焰之手掠过每一扇紧闭的排窗,光影交错,温柔款款。
人们走进房屋,任凭火焰将他们吞没。饥渴的焰舌舔上他们的身躯,不一会血肉就化作灰烬。
再一会,崭新的人从火焰中走出,似是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你们已获新生……”
老人欣慰一笑,身形一晃,向远处投出一眼之后在城墙上消失了踪迹。
端详着地面的黑色风衣男子似有所感,抬头向远方。
惊鸿一瞥。
两人的目光似是在不为人知的虚空交错。
日轮在乌云之后破土而出,但没过多久便沉没下去。
沉入地平线之下。
旧世纪已经过去,新世纪已然到来。
至此,世界运转如常。
【3621.03.11,空皇已确认回归十二冠者序区。论述议会重启,世界制衡程序代码正确。
――向至高铁律致以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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