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面对

将桌上最后一道菜倒进锅中简单翻炒了一下，随后端上桌。

“心情不好的时候，把注意力都放在吃上面，精神就会变得很好。”

“诶？”

不仅是雅琳，就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句话，而且感到格外的熟悉。

似乎以前有谁对我这么说过。

“把食物当做自己讨厌的人或事，然后吃掉它，心情就会变好。把肚子填饱的话，心中的那些空虚也会被填满，这种说法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事实上却非常有效，因为人的食宿很容易会影响到情绪，不少人……”

“噗……”

说到一半，雅琳忽然笑了出来。

“真的搞不懂前辈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就这么死正经。”

“……吃吧。”

“前辈呢？”

“我不饿。”

“胃口不好的时候越是要吃哦，啊，这个貌似有科学依据呢。”

“……”

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所有水，自己也变得精神起来。

“前辈。”

听到她在呼唤自己，我将杯子放下，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雅琳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低着头望着地面。

不知为何，忽然感到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前辈……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她抬起头看向我，我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她目光中充斥着不安。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止，视线也一下子移开。

“怎么看待……就是平常的……”

忽然察觉到，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是怎么看待雅琳的？我不清楚。再者说，‘看待’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只印象吗？又或者是指什么？

不理解，也完全弄不清楚。

“平常的……”雅琳的声音将我从迷茫中拉回现实。

“我看上去……很普通吗？”

雅琳的视线几乎灼热到快燃烧起来。

“也……不是那种意思……”

脑子里乱成一片，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啊……”雅琳苦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视线落在了地面。

“其实……”

声音一下子变得颤抖起来，随后她又深吸了口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自己……”

“……”

“讨厌不羞廉耻、卑鄙下贱的自己。”

“雅琳……”

“请你听我说下去。”她一下子打断我，我的声音也一下子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

“我啊……同时和三个人交往呢。”

“……”

“在这之前……在没有再离家出走的时候，就一直……一直在和别人交往。”

呼吸不由得变得缓慢起来。

“和我玩得较好的朋友，她们之间……其实也有流传有关于我的传闻，说什么……给钱就能上……”

她再度苦笑了一声，我的拳头不禁紧紧握住。

“其实……她们说的或许也没错……因为我和那种人几乎没什么区别……我也知道，大家逐渐对我产生了排斥，至今还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已经没有了。大家都是假装的，为了接触靠近我的男生……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也是这么做的……”

“或许……前辈你不知道……我曾今和很多人都交往过，或许是为了填补空虚，又或许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认真交往过，每次不到一周就分手了。”

“这样的我，很讨厌吧？这和婊 子没有什么区别吧？”

她忽然抬起头苦笑着看着我，但我的喉咙像是塞住了什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

“我也曾今想过……就这么找一个男朋友交往下去也是可以的……”

她再次低下头去，雅琳的声音，由原来的颤抖，逐渐转化为平静。

“只是……那些男生才交往不到一周，就想要牵手、接吻，大概也只是想要和我发生那种关系而已。”

“……”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没有这种想法的人，但……莫名其妙地……到最后还是分手了。”

“我一直也很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交往的……一直……一直一直都很迷茫……完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雅琳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她再度深吸了口气，像是把什么吞进了肚子里一般。

“我最后一个交往的，是林天宇前辈。”

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他人其实很好，对我也非常不错……只是嫉妒心和占有欲有点强……不少曾今和我交往过的男生都被他赶走了。”

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天台发生的事情。

“他大概是第一个和我交往并且还对我真心好的男生。”

呼吸一下子停了下来。

“可是前辈……”她迷茫地抬起头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明明没有和我交往……但……却对我、比对任何人都还要好……比曾今对我好的人还要好……”

空气一下变得燥热起来，我的喉咙像是着火般疼痛难忍，吞咽口水都感到万分疼痛。

“……至今为止收留我的人……”

心脏一阵扭曲地疼痛。

“他们都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比如我身上的钱……又比如、我的身体……”

“……”

“就连林天宇前辈，大概……也一定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目光中的不解，又逐渐转换为茫然。

“可是……至今为止，对我好、却从不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的，只有前辈一个人。”

呼吸一下子停止。

“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为什么……前辈又是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前辈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一直在思考着，都快看不清自己了……”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哽咽起来。

“雅琳……我从来没有想从你这得到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

“不可能！”她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眼泪，拼命地摇头，“没有人会无偿地对另一个人好到这种地步！大家都一定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前辈也一定有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一定！因为对他人给予不求回报的帮助，这种人是不存在的！”

“存在啊！”

竭力地想要说清楚什么，但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知道雅琳的这幅表情，让我心中的什么东西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紧闭的喉咙，也发出了像样的声音，却是沙哑得几乎快听不清楚。

那些男人，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雅琳身上，逐渐扭曲了雅琳对事实的认知。

帮助自己的人，一定想从自己身上夺走什么。

她如此思考着，把这种以一概全的思想套在了所有人身上。

不安着，害怕再次被抛弃，再次一无所有。

同时，又想要安然地度过眼下的一切。

得到帮助的同时，不停地在思考着，对方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取什么。这样的思维固定了她的认知。

这么思考着，让她逐渐开始迷茫，面对现实，面对对她好的人。

毫无疑问，这种思想是错误的，这种认知是扭曲的。

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正因如此有着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

然而，这种无所谓，毫无意义的事情，没必要去思考那么多。

这么认为着，脑子里也一片混乱，还未将心中想要表达的东西组成一句话，声音就已经从喉咙里跑了出来。

“与其去思考着帮助你的人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什么，倒不如去思考着如何去爱惜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话，谁都保护不了你啊……”

“那前辈到底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雅琳抬起了头，将心中的迷茫化作语言说了出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如果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话，那又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遍被这么问到了，但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无法理解，这么问的理由，和自己真正的答案。

“帮助他人，一定需要理由吗？”

最终，又一次将这句话搬了出来。

“哈……”

雅琳苦笑着，再次低下了头。

“我不明白啊……完全不明白……前辈这么做的理由……”

“我也……不明白啊……”

喉咙发出生涩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每当问到的时候都没能回答出来。但事情一过去，立马就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了。

一直不愿意去思考，这么做的理由。

只是，内心同时也在抗拒着这样的问题。

难道帮助他人，就一定需要理由吗？帮助他人，就一定是打算从对方身上的得到什么吗？完全无法理解。

这样的问题，明明就没有答案。

忽然意识到，先前的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帮助他人一定是要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无条件帮助他人的人是不存在的。

或许是荣誉感，又或许是成就感。

一定想获得什么，或者说一定能获得什么。

林贺就是这种‘不存在’的人。

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又或者，自己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从内心深处，或许……有什么想要从雅琳身上得到的。

一定……

但，我‘想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雅琳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我想得到的？

完全搞不清楚。

只是……只是身体本能地……不愿意去看到她受伤。

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理由，连我自己也完全无法看清。

周围的空气沉重到几乎令我窒息，耳旁唯有雅琳小声的啜泣声。

良久，像是把胸口的什么东西甩开了一般，干哑的喉咙才发出了一丝声音。

“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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