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过让人颇觉意外的小村,二人继续他们的漂泊生涯。在开阔的河谷之中,寻得一处静谧的角落,坐在圆滚滚的大石头上,看着那浅浅流淌着的溪流,二人在此安置下来,企图在这里度过这个平常的夜晚。
二人虽然都不容易感到疲倦,但此时他们两人也都脱去鞋子,将脚垂在清冷的溪水之中,看着山间慢慢升起的明月倒映在溪水之上的倒影,那心灵上的疲倦与劳累才勉强算是平复下来了。
韩笑沉默地看着溪水之中自己的模样,他似乎看见自己那黯淡的眼眸,也能看见自己头发上闪闪发亮的银针,这些仿佛都在告诉着自己,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死寂夹杂着阴凉袭来,正在这时,函效的一句话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他们说出那种话,看来你似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迂腐。”
难得正经起来的函效双手托在后脑勺上,仰面望着稀疏的星空,他略微眯起一只眼睛,似乎想要在星空之中寻找着什么。
“迂腐……你总算说出这个词了啊,”韩笑坦然地苦笑一声,他也学着函效的模样仰望着并不璀璨的星空,“之前一直说我是在行圣人之名,背地里还是会把这种行为当成迂腐且无用的举动吧。”
“我可从来不想当什么圣人,我只是希望能做一些不违背自己道德标准的事情而已,”韩笑继续补充,“如果要在生存和道德标准之间做出选择,我想我也不会选择后者。”
函效听到这句话,悠悠地叹了一句:“这不就和那些农民一样吗?为了活命,选择杀死税务官,为了活命,杀死了某些无辜的人。想要活下来的他们除了放弃一些对自己道德上的谴责之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韩笑像是在咀嚼着函效话里的意味一样,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
“为了活下去,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吗?”
“是啊……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函效的回答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减弱了,他仰望着那斑斓的星空,脑海之中,莫名浮现出一片荒漠的景象。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事情了,不论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这全天下的所有人来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函效念叨着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让韩笑不由得陷入深思。
活着?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了活着,真的什么都能够放弃吗?
“不过说到关键,还是万恶的朝廷的缘故啊,如果不是因为江南大乱,需要军队镇压,官府横征暴敛,也不会将这些百姓逼到这种地步,只能以杀人来自保。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选择,无非就是在忍耐和煎熬之中饿死,和在揭竿而起之中横死选择一样罢了。”
函效似乎也不是很希望提到这个话题,他说完之后,除了悠悠地叹了口气之外,其他多余的话语都没有说。
不过,这个话题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恰如函效先前所言,这一切不过都是规则而已,是残酷又无奈的法则。
“与其讨论这个话题,不如想想明天的规划,”函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脸上再度挂着那灿烂的笑脸,“我们不如去城里逛逛,听说这附近还有个小镇子的。”
“逛什么逛,”韩笑白了他一眼,“我们没有钱,除了傻站着没什么事能做的。”
“钱从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人勤快,谁还会没个把两银子的?”函效嘴上说着,一边走到了韩笑身后。
“呃,你打算做什么……”话还没说完,韩笑整个人被踢进水里,与此相伴的还有一串杠铃般的笑声。
“大少爷!让你凉快一下吧!天气这么热,赶紧洗个澡吧!”
“函效!你个畜生!”
……
第二日,韩笑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上路,原先那件在昨天晚上烘干的过程之中不幸遇难,过早的离开了我们,现在,请允许我们为那件衣服默哀一个普朗克时间。
好在韩笑的体质特殊,不然在昨晚那露水都要结冰的寒冷之中掉入水中,今天早上估计早就发高烧虚弱地走不动路了。万蛇之躯赐予他的不只有难以衰竭的体力,更多的是如同蛇一般的体质。
他的皮肤,摸上去也是冰凉仿佛死物,这也是万蛇之躯赐予他的本领。
赶着早上的晨雾,二人迎着寒霜启程。早晨的山道更加寂静,万籁俱寂,透过苍茫的白雾望过去是一座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二人却也知道在那远处的高山之上白雪皑皑,在晨雾散去之后红润的雪顶模样。
沿路几乎遇不上行人,尽管时间已经将近暮春,此时的雨水也像是突然消掩了一般,但此处却显得比往常更加清冷。或许是因为地处偏远,又或是这山道早已被他人忘却,不论怎样,二人就这么行走在无人的边境之上。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马嘶,车轮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将翠竹上的水珠漾开,将这清净的山水之间增添了半分聒噪。二人朝着远处望去,前方宽敞的大道之旁停着一辆纹饰尊雅,马匹健硕的马车。
一路北上的途中,连行人都显得稀少,车马就更是少见之物。所以,能在此处看见一辆装点得还算是华丽的马车着实令人称奇。
“看来马车里的人挺有来头啊。”函效添了兴趣,没征求韩笑的任何建议,一个人蹦跶着朝着与二人前进方向并不一致的方向而去,留下韩笑一人茫然尴尬地盯着函效的背影。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自我劝慰着这是常规操作,以后就习惯了之类的无用话语。
等到韩笑来到马车前时,函效正在马车后端详着这马车的样式,那模样看上去似乎对这马车的造型颇有研究一般,惹得韩笑不由得走到他身旁。
韩笑经过马车之时,忍不住往马车里望了一眼,只有一把黄纸扇,上面镌刻着一个略微有些潦草的名字。车内空无一人,着实令人诧异。
“你……难道认出这是谁的马车了吗?”走到函效身旁,韩笑看着对方那宛如略有所得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函效听到韩笑的发问,沉稳地呼出一口气,稳稳当当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庄重。
“这辆马车……不是寻常人的马车!”
“这还要你说吗……”
韩笑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问函效这么蠢的问题。
不过函效说的也确实没错,韩笑也认出了那花纹的模样,金色的雕漆,玄黑的梁木,以及那略微有些怪异宛若图腾的展翅鸟的纹刻,都注定这马车的主人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富贵人家。
想到这里,韩笑的内心略微有些悸动,但更多的或许是一种紧张。他调动着自己脑海之中的知识与记忆,目光停留于那仿佛怒目圆睁,宛如不动明王一般凶神恶煞的金鸟之上,那金鸟仿佛在怒视着自己,质问着自己,将那久远的记忆全盘托出。
突兀地,他背如雨下,就像是在偷窥着他人而被发现的小贼,整个人也被那如炬的眼眸深深地拷问着。
就在他恍然大悟,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背后一只手宛如无意地拍到了他的肩膀之上。那手掌绵若无骨,却又像是蕴含着极为浓厚的底蕴。
“好久没见了,子成,”韩笑怔怔地站着,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突兀出现的那个身影,他略微偏首,一双金色的眼瞳正对着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穷乡僻壤见到你。”
韩笑被那双像是蕴含着森罗万象的眼眸给震慑住了,他的膝盖不自主地颤抖着,随即,脑海之中一个念想坚定起来,这才勉强直起身子,正视着这位气宇轩昂的华贵公子。
那人似乎看出韩笑眼中的迟疑,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却也不顾一旁的函效,一跃而上登上车轼,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宛如君王一样低头睥睨着韩笑。
“怎么了?子成?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话语到了后面,声音宛如冰冷的琴弦拨动一般,陌生而冷淡的质问劈头盖脸而来。韩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不少,思绪宛如搅拌的棉线一般纠纠葛葛,越理越乱。
他想起了那个站在阴影之中的自己,想到了那个将自己的手臂放进油锅的遥远下午。记忆连带着身体一阵疼痛,他似乎是咬着牙,才终于拥有了抬起头的勇气。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韩笑原本带着恐惧的面容抬起之后化作淡然的微笑,略微一伸手,那模样恰如他血脉之中尊贵的身份。儒雅与阴冷,一瞬间铭刻在韩笑那不常见的笑脸之上。
“我的挚友,丁二渡。”韩笑就像是在强调着最后那三个字一般,狠狠地念出最后那个听起来并无异样的名字。
函效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双方的反应,当他听到丁二渡这个名字之时,眉头稍微一皱,手指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随即,不禁浅笑,这个名字确实并不稀有,不过能与这种马车匹配上的人,也叫丁二渡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黑发金眸的非凡青年。
“现在九阳塔主的长子……下一任的九阳塔主吗?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两个确实是身份地位都相似的家伙呢。”函效自我思忖着,再度望向此时二人的反应,不由得再添半点趣味。
他的目光停留在韩笑的身上,看着那把黝黑的七杀剑,那剑鞘上也镌刻着一个如今才能够辨认的名字: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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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存货,晚上应该还会更新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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