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为何恐惧

村落后山密林深处。

一名身穿整洁正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手持一把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太刀，如同一座精致的冰雕。眼角淡淡的皱纹说明着这个男人已经年近中年，但即使是带着看起来有一些颓废的表情，也丝毫掩盖不住他面庞中的英气。

“对象敌对反应提高到危险范围。”

在男人正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梳着马尾的黑发少女，少女戴着写有数字06的铁黑色面具，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锁链，锁链的尾端则是尖锐的利刃，这是少女的武器，被称为链刃的远近兼备的装备。

一阵微风吹过，少女连衣裙的裙摆轻轻飘扬起来，垂至腰间的单马尾也随之摇曳。

夏日、树林、微风、少女。如果是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一定是一幅让见到这一幕的画家们想用尽全身技艺来将其印刻在纸上吧。

但这并不是如此浪漫的场景，这是一幅即将被猩红的颜料所涂满的画卷。

“06，敌方歼灭，开始。”

06率先向前方冲了过去，几乎同时她的同伴们也一起对男人发起了攻势。

这些少女们的速度相当惊人，仅仅数秒就接近到了男人身边。

其中少女07已经跑到了男人的身后，这是她们中速度最快的个体，轻易就可以让自己的身影摆脱肉眼的捕捉。而她达到男人背后死角的这一瞬间，男人根本就没有转过头来或是发觉自己的位置。

07将手中的匕首刚刚地举起，向着男人的后颈狠狠地扎去，即使在身体的改造后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长久以来锻炼暗杀的身体本能告诉她，这里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只要从这里击中对手，再怎么强大的敌人都会死去。

而这一刻，在这个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最佳的时机。

“唰！”刀刃划破着沿途的空气，发出了振振风声。

锐利的刀刃很轻易就划开了人脆弱的血肉，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

“唔啊啊啊啊.......”

这是07自接受人体改造之后发出的第一句话，但这并不是满月的婴儿学会说话那种令人喜悦的事情。

这是悲惨而痛苦无比的声音，是令听到的人都心里发寒的声音。

07扔下匕首捂着自己的腹部慢慢地后退着，但这时的步伐却没有了刚刚的矫健之感，不仅速度缓慢还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被一个地面地凸起绊倒摔在了地上。

“......”包括06在内的所有少女都停下了脚步。

她们楞在原地，看着拼命地用手压着根本连盖都盖不住的腹部长长裂口的07，看着她从伤口中不断淌出的鲜血聚集成了她身下的一片血毯。

少女们在害怕着，眼看着自己的有一名同伴再次在一瞬间就被夺走了生命，她们和人类一样不知所措。

但这也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少女们终究还是被剥夺了情感的工具，在命令的驱使下，她们再次抬起了武器。

“......”男人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敌人们，眼神中却暗含着一丝忧伤。

少女们再次行动起来，刚刚的接触已经让她们充分了解到了这个男人恐怖的实力，就连速度最快的07都没能应付过来的挥刀速度告诉着06不能轻易地与其展开近身战。

06将手中的链刃笔直地向前抛出，尖锐的利刃直逼男人的面门。

“铛！”

出乎意料的是，利刃竟然在距男人仅数厘米的空中怪异地改变了轨迹飞向了一旁。

这并不是发生了什么灵异现象，在链刃改变轨迹的一瞬间，06看到了一道很窄小的白光转瞬而逝。

这是什么防护措施么？还是说这单单就是凭借快速地挥刀达成的呢？

06的脑子有些发热，即使是有计算机辅助她也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唰！”

刚刚靠近到男人侧面的12刚刚抬起长刀，就像07一样毫无征兆地在胸口绽开了血花。

“叮！”

站在06身后的16已经将手中的加农炮蓄能完毕，接近一个人头大小的枪管中喷涌出了威力强大的炮击。

“......”男人眼看着这强大的攻击迎面而来，却完全没有闪躲的意识。只是缓缓地将刀身收至腰间。

男人猛地将刀向上挥起，竟在自己的面前凭空产生了一面冰墙挡住了加农炮的炮击。

冰墙被这强烈的攻击摧毁成了碎片，四散而飞的冰块甚至掉落到了06的脚边。

“！”

在视野被飞散的冰块吸引的瞬间，两根冰锥向利箭一样擦着06的脸颊飞过，刚刚发动炮击的16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对象，危险程度已经超过可控范围。”

06以机械般的声音向着自己的主人报告道。

自己的十余人的小队已经几乎全灭，而战斗只持续了10分钟不到。

也许这样一边倒的场面，称为屠杀更为合适。

“啪啪啪......”06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不愧是雷电龙马先生，我的这些歪瓜裂枣在你的面前果然就像是纸片一样脆弱呢。”

“......”

“让我看看，嗯.......”声音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停顿了一会，“我这边还有06和03，哈哈......可真是干了个彻彻底底呢，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些东西花了多少个昼夜么？”

“......我刚刚就发觉了，你所谓的这些工具，明明表现得像机械一样，内部构造却还有一部分是人体。”雷电龙马说道，“恐怕她们在被你改造之前真的就是人类吧。”

“是啊，没错哦，虽然想到有被你发现的可能，但竟然这么快呢。”声音戏谑般地说道，“怎么了，同为为研究而付出一切的你还有那种无聊的正义感吗？”

“不，我倒不是厌恶你这种行为，只是为这些将灵魂出卖给你这种人的女孩们感到遗憾而已。”

“出卖？你是觉得我是恶魔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恶魔吗？”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可自已地笑了起来，“不，我不是什么恶魔哦，如果硬要做个比喻的话，我可是天使啊，是给予了她们全新的生活的天使啊！！”

“是吗......”

话音还未落，雷电龙马就出现在了06的面前，手中的太刀以看不清的轨迹劈向06的颈部。

“！”

06一个迅速地下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并借着势头向前滑去，再次拉开了与雷电龙马的距离。

“......”

“怎么样？我的06不错吧，老实说在我改造她的时候都没有料到她会那么强，也许是之前身为s级女武神的身体素质和实验的相性太好了吧。”

“女武神？”

雷电龙马皱了皱眉，似乎这个词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不过啊......”

“！”

不知何时手持长刀的少女03已经冲到了雷电龙马的身后，一时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的雷电龙马没有来得及提前做出反应。

但雷电龙马的身体本能已经足以抵挡这次突袭。

他飞快地将刀身向上抬起，竖在身侧挡住了03的劈击。

“在这里被你把我的工具全部清理掉的话可就伤脑筋了。”

在03和雷电龙马对峙的时候，一根长长的锁链捆住了他空出的左手。

“呼！”

06猛地拉着锁链向旁边甩去，被锁链缠住的雷电龙马也像个铅球一样被带着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冰块却像是一条长蛇一样顺着锁链向06冲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将锁链扔出的06的右手臂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系统，受损。”

06想要用左手将右手上的冰块弄碎，却刚刚举起左手，雷电龙马的利刃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唰。”

太刀顺着06的右肩划下直至左腰，血液喷薄而出。

“唔啊啊啊.......”

06痛苦地哀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

“死吧。”

雷电龙马的刀尖直指着06的心脏刺去。

“铛！”

但就在这时，及时赶到两人中间的03全力地一刀弹开了雷电龙马的刀刃。

“系统，展开。”

06还在后仰的身体从各部位的装甲中窜出了数道锁链飞向了雷电龙马。

“渍。”

雷电龙马只能先用刀清理这些试图束缚住自己的锁链，在被这些东西遮挡的空隙中，却窜出了一个身影。

借助视野干扰的机会发动反击，确实是反败为胜的方法之一。

但......

稍稍凝神，雷电龙马的面前再次由地而起一根冰锥，贯穿了企图袭击自己的人影。

“......”

这时，袭击自己的锁链也被雷电龙马清理干净，他终于得以腾出空闲来看看这位突袭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人身被尖锐的冰柱直接从腹部贯穿，像一座旗帜一样被钉在了半空中。这果然是一名戴着面具的少女，而少女的面具上写着......

“02.......”

这是一开始就被自己杀掉的少女的代号。

而当雷电龙马再想寻找刚刚交战的两人时，却除了面前的树木植被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用同伴的尸体做掩护跑掉了么？”

雷电龙马收起武器，默默地看着躺在周围的十几具尸体一言不发。

==

“系统......”

“损伤......”

“呜额。”

在树林里飞快奔跑着的06一不小心被一根突出的树根绊倒在了地上。

早就已经遍体鳞伤的身体在地面上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从全身各处传来的痛苦都在阻止着她继续驱使这接近极限的身躯。

“必须，得......”

改造人的使命即是完成主人的任务，遵守主人的命令。

“必须得，完成任务为最优先......”

“滋咔。”

06的脑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传出来一种强烈的电击感。

这是06脑中加强认知能力的芯片由于过载放出的电流，而这段电流也让自己身体中其它部位的机械部分产生了故障。

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就像是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躯干一样，06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任务......任务.......”

“任务.......确认.......”

06想要向主人取得联络，但却发现自己的通讯器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

“通讯器......故障.......”

“任务......无法确认.......”

没有了任务的改造人该做些什么呢？

该就这样放弃死去么？

我该结束自己的生命么？在逃到这里之后？

记得自己被改造后第一次从无尽的黑暗中睁开了眼，见到的就是站在实验台前的主人。

她被赋予了遵循命令的程序，为了达到主人的目标，她和她的同胞都必须全力以赴，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是的，遵循命令是绝对的，如果无法完成命令，这种没用的改造人就应该死去。

那么，现在就是赴死的时候了。

没有完成主人的命令找到宝库，也没有杀掉主人想要杀死的男人。

这样的自己，死掉就好了。

因为自己已经没用了，这样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但，这样，就好了么......

“系统......异常......”

06明明这么想着，却始终无法闭上眼睛。

明明这么想着，自己的身体却不愿就这样停在原地。

“系统......异常.......”

06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迹象，自己的身体想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一样不听使唤。

为什么呢？

这种情况原本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但就在今天着短短的数个小时之内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见到女武神小队被袭击时擅自脱队。另一次则是现在，自己的身体不愿意就此放弃。

“额啊啊.......”

06的双手拼命地撑着地面，即使强大的压力不断地挤压着身体上的裂口，但它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上抬着。

身体里的机械狠狠地与骨骼血肉摩擦着，甚至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死去呢？

虽然中途好几次险些前功尽弃，但06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

但总觉得在这里死去的话，就会错过某种重要的东西。

甚至只是想一想死去的情景，由之而来的遗憾与悔恨，就比冰冷的死亡更加让自己难以忍受。

“活......活.......下去......”

脑中的芯片已经由于过载让06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视野里满是毛刺，色彩也只剩下了黑白，触觉、痛觉几乎都感觉不到，如同飘在空中一样没有真实感。

这种状态的自己即使活下去又能如何呢？

但求生的欲望却无与伦比的强烈。

06试着迈开了一小步，身体就险些失去平衡。

“沙沙......”

这时，背后传来了布料与植被摩擦的声音。

“沙沙.....”

声音随着时间越发清晰起来。

是雷电龙马追过来了么？只花了这么点时间就追上了与03分开逃跑的06？

不，并没有什么可疑惑的。

这几乎深入骨髓的凉意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男人的佩刀所散发出来的。

“......撤退......”

06刚抬起右脚就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任务要失败了么？

我要死了么？

原来死竟然是这么熟悉的感觉么？

冰凉、无助，就像被关在冰窖里面一样。

但，为什么，连这份不甘心都这么熟悉呢？

06的身体向前倾去，疲惫不堪的自己终于要闭上双眼了。

但意外的是，06撞到的却不是同样冰凉的地面，而是一种温暖的东西。

“喂，你没事吧？”

“未知......反应......”

“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事呢......”

这个声音是.......

同样无比熟悉的声音。

“芽衣，快给这个女孩处理一下，我们暂时停顿一会。”

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总觉得已经可以休息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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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你能不能别愣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好歹把伤员移过来啊。”

“抱歉抱歉。”

似乎是有些走神了，听到芽衣的责怪，夜笑着道歉道。

“夜君，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琳问道，“就像是后面还有什么人一样？”

“.......”夜看着树林的深处皱了皱眉，随后笑着说道，“没有哦，你听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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