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死神的刀光

当徐钊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然是一团乱麻。尽管他带来了足够的人手，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名为欧阳黎明的少年，当时正跪在一辆梅花标志的马车旁，低着头一脸颓靡。

而在他身旁的阿亮却静静躺着、浑身浴血，活像是被腰斩后将两半身体重新用布料缠起来的一般，腰间用于止血的衣布被血液完全浸透，昏迷不醒……假如他还活着的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从欧阳黎明的口中问了，尽管他的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徐钊跳下马，碎步跑到目光空洞的少年跟前，一双粗糙宽大的手掌捏住了他单薄的肩膀，迫切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来你们都干了什么？阿离呢？！”

“我们找到他了，几乎都要擒获他了！可是，阿亮大哥……”欧阳黎明只是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随后再次归于沉寂。

找到了？找到谁了？徐钊此刻脑海里一片混乱，花了许久才意识到欧阳黎明口中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擒获？”徐钊气到发笑，咬着嘴唇强行冷静，“就凭你们几个小崽子……那阿离呢？我问你阿离呢？！”徐钊猛摇着他的肩膀，不经意地提高音量大声喊道。

黎明惊慌地抬起头看着他，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正在脑里狡猾地编纂着理由。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阿离姐姐她、她说这是个机会！她说贼人还没跑远！然后……”

“机会？你们……为什么不等援兵来了再动手？”徐钊深深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地捶打着木制的车轮。

他知道错不在这少年身上，他只是一届平民，年纪尚轻，做事冲动也是情有可原。错就错在他把那俩尚缺经验的部下单独派出去！

原只是打算给他们些历练的机会，谁能料到他们竟然真的在这么短时间里寻到了贼人的线索！这种事儿本该由他来做的，阿离他们还太年轻了，就像初生的牛犊，即使面对着展露獠牙的猛虎，也认识不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阿凡！带三个人留在这疏通现场，其他人随我来！希望这次赶得及！”满腔悔恨的镇抚使大人站起身，他深呼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轻轻掸去身上白尘，重新翻上马背。

眼下他身为县衙代理钦差，多少也得尽尽责任，由于他们的行动，关口原准备放行的车队已经形成了堵塞，他需要调出人手去疏理。“至于你，你已经自由了，带着这个回去找你同伴罢。”随后，他丢给了欧阳黎明一块令牌，一人一马只身离去。

“……记得用完放我书桌上！”正当欧阳黎明捡起令牌独自惆怅时，镇抚使临行又回头喊了一句——也是，毕竟是象征地位身份的令牌，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带走吧？

“同伴……”他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阿亮大哥，心中骤然又生愧疚，随即又想到了莫离独自去面对那个杀人鬼时，明明怕得几乎握不住缰绳，却还是毅然驾马而去！

他的欠缺考虑已经害了阿亮大哥，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对自己万般惜爱的阿离姐姐也遭此下场么？可他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面对这种情况他什么都做不到！往大了看，他甚至还是亲手将阿亮大哥和阿离姐姐送到死神镰刀下的罪魁祸首！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林山及时找来了二哥大姐相助，这一次他的家人已不在身边，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少侠大人，而离了他，自己又算什么呢？只会耍些小聪明的软脚虾？或者走在老虎背后的那只狐狸？

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啊！到头来，他还是连保护身边之人都做不到……

一只虚弱的手突然拉住了正欲迈步离开的欧阳黎明。

“欸？！”少年愣愣地看着那只颤抖的手——虚弱却又无比坚定！

……

另一边，徐钊追着莫离留下的马蹄印记一路紧追，他气喘如牛，脸色有些苍白，自黑市出来后他在马背上一刻也不曾停歇过，除了在关口见到欧阳黎明那会儿外。

但他深知自己的每一步加急都是一份生机，阿离这丫头正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她哪儿都好！天资聪慧、能力优秀，经常是不需要他明说就能领悟他的意思，是个稍微有点鬼灵精的女孩。

可越是优秀，她对自己的认知却反而越是模糊，大多时候她都有点高估自己，说白了就是有点骄傲和小自恋……跟她母亲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这次，她的骄傲会成为害死她的那柄利刃！

千万不要做傻事啊！阿离……

赤衣的中年锦衣卫扬起马鞭、高呼一声‘驾’！马蹄扬起漫天的烟尘，留在身后宛如一片苍黄的云彩，关外一望无际荒凉的大漠，远远望去是如此的冰冷无情……

……

与此同时，相隔三里之外有一片绿洲，傍湖而生，覆盖足有数百丈，林茂而叶盛，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场所，贼人若是借此地利隐去马蹄痕迹继续往北，他们将再难追踪！

“这次绝不能放他跑了！”莫离心中仅剩这一个信念。

她策马抽刀，宛如奔赴战场的战士！

……事实上，她更应该是个谋士！所以她现在就如同手持羽扇头戴纶巾的诸葛亮，放着五虎猛将不用，单刀策马奔向敌营！

徐镇抚使的担心不无道理……

就在即将进入绿洲的时候，她发现贼人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在进入到绿洲前便停下了马，独自站在一片丛密的小乔木前，仿佛刻意等待着追兵赶至。

莫离自然还不会傻到直接围上去，但在不清楚对方用意的情况下，她只能采取静观其变的策略。

她令跟随而来的一队士兵分成两批悄悄往两侧包抄，关口监查的士兵常配制有弩箭等远程射器。

她已经见识过这贼人有多么危险！他能在相隔数十步之外，一刀斩落两个人头！所以特地算好了与在城门那儿差不多的距离，这个距离若是再远些，地势处在低处的弩手也难以瞄准，现在就赌一下这个距离就是他的极限吧！

她骑着马迎面靠近，放缓了脚步以免动作太大打草惊蛇。

她在这里下了马，由于绿洲那一块正好处于丘上，她此时的位置既可以指挥到悄悄包抄的两队人，又可以直接观察到贼人的动向。

“为何不跑了？”她并不打算轻举妄动，毕竟自己不像阿亮和阿凡那样，都拥有不凡的身手，因此她不需要靠武力取胜，只要牵制住贼人，直到徐大人的援兵到来即可！

吹过一阵风沙，对方将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闻其声徐徐道来：“猎犬，只有你一个吗？”

“什么？”猎犬指的是她么？听语气，果真是对朝廷有着莫大仇视，也难怪会对朝廷的官员下手。“对你而言，我们是‘猎犬’么？那你岂不就是猎物了？”

“……”对方恢复了平静，一言不发。

即使对方不打算搭她的话，莫离依旧有办法引他开口，只需一点循循善诱……

“你可是朝廷重犯，想知道你的悬赏金有多高么？”阿离自信从容地笑面以对，而对方就像一把倒插在沙地上的利刃，表情冰冷毫无波澜，仿佛他的存在不具任何意义，只为斩杀而生！“说来你可能不信，那可是一笔常人拿到就可半生无忧的巨款！如果让你拿自己的人头来换赏金，你会怎么做呢？”

“……”莫离注意到他握着刀鞘的手动了一下。

“如果你权衡着还行的话，请务必这么做哟~！咱们彼此也都能省去不少麻烦……”

“……”他的右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了刀柄。

“嗯……看来是不可能了、对吧？”莫离发觉自己的呼吸控制不住地变得短促！无形的剑气如一条缠绕在脖子上的麻绳，勒得她近乎窒息！剧烈颤抖的腿往后退了半步……

同时，斗笠下的目光猛地掠过一丝杀意！

仅不到一个呼吸的间隔，死神的镰刀再度闪烁！于人间划过一轮平滑的刀光，仿佛要一气带走所有的生灵！

莫离在那一瞬间身体莫名地僵住，她拼命想逃离，可腿脚就像木头似的，动不得半分！而死神的刀光此时已经闪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感觉到自己细腻的脖颈上传来一丝冰冷……

随后，娇嫩的鲜血挥洒在了冰冷的沙地上，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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