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一点诚心

……

房间内，张铭正在为欧阳黎明接骨上药。

夜已深，仅靠房间内微弱的几盏烛光似乎很难照亮四周。林山之前来过一回了，捧着一盆冰凉的井水和毛巾，为了给欧阳黎明身上的淤伤和扭伤的关节消肿，除此之外他身上其实外伤很少，本不必要做什么处理……不过考虑到大家少爷娇生惯养的皮肉，张铭很是“贴心”地准备了敷用的药膏，还有用来封指骨错位处的药泥。

虽说只是轻微的扭曲错位，不过在揉接骨位的时候欧阳黎明似乎疼痛很甚，就连屈伸都感觉十分困难，所以还是好好封一下为妙，以免日后遗留症。

“……好咧！这样就完成了！”张铭精心地给他包扎完，一脸自豪地拍了拍手，上下打量着眼前被层层绑成粽子般的完美作品。

“多、多谢少侠大人了……”欧阳黎明抽搐地笑了笑，表情略显无奈，全身凡是有伤痕的地方全都逃不过张铭的魔爪，他似乎还包扎得不亦乐乎……“那个、少侠大人不介意的话，小生房里有些点心和茶叶，稍微坐坐吧？”

嗯——也好，他忙活来忙活去连口水都没喝过，正好嘴也馋了，张铭想也没想便应下。

……

“……少侠大人云游四海却也没见个伴？这样不会很辛苦么？”欧阳黎明专注在泡功夫茶上，摊开在桌面的油纸上躺着八块朥饼，其中之一在松鼠口中缺了一角，张铭手中也拿着块吃剩一半的，滋滋有味地啃着。

“公子也可以去试试当个行者，你就知道辛不辛苦了——呜！”没怎么理会欧阳黎明的话，张铭就像一只大号版的糯米一样专注地啃着朥饼。

“嘿嘿，小生倒是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欧阳黎明往二人的茶杯里斟满浑绿的茶水，“少侠大人做行者游历天下，目的又是什么呢？”

“目的？只是想去看看这个广袤世界而漫无目的地乱走罢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明确的目的，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快活，充其量只是生活方式跟你们和其他人不同而已！”张铭吃饼吃得口舌生腻，正好欧阳黎明斟了杯茶给他，便举杯昂首饮了一口。“我不是商人，不以利益为先，不是农民，不以耕种为活，不是渔夫，不以网鱼为生，身为一个浪客，我只需要走更远的路，或者说——想办法走更远的路！仅此而已……”

张铭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唉——即使是这样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效仿的生活方式，只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罢了，而且也仅仅是现在的选择，说不定在很久之后的将来，我也想安定下来，找个家庭，过上你们这样的安稳生活！这些都不一定，因为前方的路是什么，永远是未知数，没人能预知到未来的路线。”

“那、少侠大人想走到哪里？哪里才是您落脚的终点呢？”欧阳黎明认真地问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西天的佛地也说不定？”张铭笑着答道。“看过《西游释厄》吧？”

“呃？嗯……以前看过。”虽说不是在这里看的就是了……

“那就好，省的你听不懂我的梗，还得大费周章地解释……”张铭无所事事地拿起一块新的朥饼放进嘴里咬下。

欧阳黎明看着少侠大人咀嚼着的侧脸，眨巴眨巴眼，眼中仿佛闪烁着星空般的点点精光——“……所以，少侠大人的目的、是得道成仙？”

“喔？何以见得？”

“因为您很强，又很帅气，不为利欲，随心自在，喜欢看的书也充满了这类的精怪神仙，所以小生就自己妄加揣测了！嘿嘿……”

“嗯……这种事儿我倒是没想过，毕竟嘛，不现实！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仙，那我猜，他肯定就在我们头顶三尺处，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不论洗浴更衣，还是洞房烛夜，那神明全都尽收眼底，就像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少侠大人是不相信修仙之道吗？”

“那你信么？”一个致命的反问，张铭嘴角扯了扯一丝笑意，闲庭自若地喝茶。

“这……小生不敢妄下定论，但却知道不曾见过绝不代表不存在的道理！”少年开始动摇，但仍据理力争。

“且不论仙道有是没有！就算有吧，莫说行得仙道，像公子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就连‘何为人？’都摸不清楚，哪里还够资格去谈仙论道呢？小公子也别过分热衷于什么仙道，你现在这种不愁食住的日子，就已经是大多数人穷尽毕生都求不来的了！相信我，安稳的生活比什么都可贵。”

“……哦，嗯。”无比敷衍的答复，果然还只是个屁大的孩子而已——

“行，那、时候也不早了，彼此都休息去吧！”张铭从椅子上站起来，慵懒地伸动着腰肢咔咔作响。

“是，少侠大人也早些休息，今日多有叨扰了……”语气里隐约透着一丝意犹未尽，欧阳黎明起身相送。

“不必麻烦了，公子随意就好……”不知为何，张铭的声音骤然顿止，眼中倒映着一抹光点，闪着星星点点的蓝色辉印……

“怎么了？少侠大人？”欧阳黎明不解地抬头——却只见到，眼前的男子正将目光锁定在自己因鞠躬行礼而向外敞开的胸口处，透过一丝儿缝隙曝露在外的肌肤……

欧阳黎明眼里倏地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就听张铭脱口而出：“那个是什么？”

“哪个？”欧阳黎明下意识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寻找着，难道他身上有何奇怪之物吗？“啊！您是说这个坠饰吗？”随后，他约是意识到了什么，从衣领中取出一直挂在胸前的石坠——那是母亲的遗物。

张铭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特殊的蓝色晶石，闭上嘴，陷入了沉默，右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你、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此物？”

“这是我娘的遗物。”简练而不加修饰的回答，欧阳黎明似乎并不愿意过多地提起往事。“只是块很普通的晶石……少侠大人是看出什么了吗？”

“不……我是说，我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晶石，有些好奇罢了……”张铭不明所以地笑着，实际是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疯狂跳动。他甚至向后退了半步，害怕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会被欧阳黎明的耳朵捕捉去。

“嗯？”欧阳黎明不明白，明明是一块廉价的手工雕琢的石头，虽说是罕见的苍蓝色，但……也不至于像见了宝贝一样吧？莫非……

欧阳黎明不由得有些担忧，用手紧紧地握住吊坠，将其和张铭灼热的目光阻隔开来，并胆怯地后退了半步。

张铭大概是察觉到了某种不妥，连忙将放在胸前的手尽量显自然地放下，像往常一般背在身后，干干地咳了两声，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呃，别误会，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它的来历而已……能同我说说吗？”

欧阳黎明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伫立在原地，扭扭捏捏地犹豫了许久：“这、小生也不清楚这块晶石究竟有何来历，只是作为重要之物不想离身而已……”

在关于母亲的事情上，欧阳黎明再不愿去回忆起，因为每一次母亲的脸庞出现在脑海里，他的心就总会感到一阵暖流——然后逐渐结冰、僵直，伴随着刺痛，最后碎裂一地……

张铭略显失望，但毕竟是自己太过得寸进尺了！也就没再多说，道了句“公子早些休息”便只身离去，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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