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只是想要否定过去！你只是为了否定过去的罪孽，才会在图书迷宫中徘徊！为了不要回想起五年前的真相！为了随自己的意改写绝望，让自己觉得「父亲的死不是我的错」！』

「不……不对！我是为了找回真相，才会回到图书馆都市的！」

『我才没有说错！你只是假装没有发现而已！聪明的你继承了伟大博士之血，照理说早就已经查出笔者的真面目了！连这么简单的删去法，你都假装自己解不开，忘得一干二净！你根本就是在逃避真相！』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圣堂』才是杀死我父亲的笔者吧！」

『啊哈哈，你又想用这种方法逃避啊！那你就自己想想看吧！五年前，你的父亲正在追捕魔王阿尔缇莉亚！然后奥月戒死了，只有魔王活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想都不用想吧！』

「……你……你给我闭嘴！」

『没错，你会否定！你在图书迷宫中徘徊，就只是为了否定过去的绝望！为了远离残酷的真相，沉浸在温柔的虚构世界！如此悲哀的你，值得「圣堂」的怜悯和救济！』

「不对！我……我是为了查出五年前的……！」

『因此就让我告诉你吧！五年前的那一天，在那个书斋杀了你父亲的是──

──吸血鬼真祖啊。』

一张书页翩然飘落。

从卡露米雅的黑衣下摆出现的纸张就像是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似的，在冰层上滑动到你的脚边，然后静止。

从《书》中撕下的书页上所写的一行文字──更正确来说是盖过大部分页面的黑墨水以某种命运般的引力吸住了你的目光。

你的视线无意识地在老旧的羊皮纸上移动──

『送给你吧。这是来自「圣堂」的吊唁。』

在笔迹粗鲁的黑线之间，你找到这样的一行文字：

xxxxxxxxxxxxxx

──【阿尔缇莉亚贯穿了奥月戒的胸膛，杀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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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在说谎吧？觉得「圣堂」是为了欺骗你才捏造了这个证据。可是奥月综嗣，这张书页确实是从《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上撕下来的。』

吵死了，你这么想。

『你误解了记忆窜改这种力量。这并不单是给予经验或技能的力量，而是刻划虚伪的记忆，扭曲人格，甚至操控行动和感情的「笔者的全能」。』

「圣堂」所说的话令你感到不快，在停止的思绪中留下吵杂的回音。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对方却口无遮拦地说个不停。

『而且记忆窜改并不是你独享的特权。被窜改过记忆的，不只有你和这个亚人。』

所以你在心中大叫「闭嘴」。于是刺耳的声音突然停止──

『因为「圣堂」从吸血鬼战役之前就开始……嘎……呼！』

吸血鬼真祖的手臂贯穿了卡露米雅的身体。

「──因为『圣堂』与本魔王阿尔缇莉亚有着秘密的合作关系。」

贯穿卡露米雅的胸口的纤细小手缓缓抽出。

『呜……哈哈。就连这个个体的性命，都是「圣堂」的其中一个棋子……咕……嘎哈啊啊！』

「辛苦了。此人的血液将一滴不剩地化为本魔王与『圣堂』之粮。」

受到致命伤的卡露米雅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瘫倒在冻结的水面上。

「……阿……尔缇……莉亚？」

「唉，汝实在愚蠢。事到如今仍无法理解吗？」

从卡露米雅背后现身的吸血鬼真祖将手指上沾染的血液舔干净，然后拿起在冰之岩盘上方飘浮的《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

阿尔缇莉亚的纤细手指翻了翻《书》的内页……

然后停在决定性的那一页。

「妾身之所以窜改记忆，欺骗汝至今……」

她所翻开的《图书迷宫的吸血奇谭》用根本不可能看错的大字──

「正如此处所写──【妾身正是杀害奥月戒的笔者】。」

明确地写着你寻求了五年的真相。

你感到一阵晕眩。

「……你一直在……欺骗我吗？」

「呵呵……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妾身怎么会到了这一刻才想起呢？」

这阵晕眩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反转过来了似的。

「你救我的时候所说的话，还有灌注到这个护符里的魔力都是……」

「呵嘻嘻嘻嘻太疯狂了！嘻嘻嘻哈哈哈是妾身杀的吗！偏偏是妾身！」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变异性休克所引起的精神错乱，不知道该有多好。

「你对我展现的眼泪和笑容，全部……都是谎言吗？」

「呵嘻……呵嘻嘻。这么一来就别无他法了。事已至此，结局只有一个。」

所以你用哀求般的声音对阿尔缇莉亚问道：

「……答我──回答我，吸血鬼真祖！」

然而，答案十分残酷。

「死吧，奥月综嗣。以汝命为食，成就妾身霸业。」

某种东西崩坏了。

「……呜啊……啊。」

存在于你和阿尔缇莉亚之间的，某种无可取代的东西崩坏了。

「呜……！」

发出声音，就这么分崩离析。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激动地恸哭，将书架踢飞。接着你从肩甲中抽出《最后祈祷》，一边大叫一边冲向阿尔缇莉亚。

在你与阿尔缇莉亚的回忆继续被玷污之前，在她成为人类的敌人之前，你认为就算要以剩下的全部人生为代价，你也必须阻止她。

「我要阻止你……在你弄脏双手之前，我要亲手阻止你！」

可是就在你扑上去揪住阿尔缇莉亚之前──

「▓▓▓──发行．萨斯利德影枪。」

一瞬间发行的魔法化为黑色的矛林，阻挡了你。

「唔……啊啊啊啊啊！」

黑色细带般的影枪贯穿了你的身体各部位，将你固定在半空中。人类根本无法察觉到的超高密度魔法言语在一瞬之间就形成了影枪。

（瞬……瞬间咏唱……超高密度魔法言语……！）

「呵呵呵，汝实在愚蠢。如此丑态，如何阻止妾身？如何阻止迷宫最强吸血鬼，图书迷宫的银夜，本魔王阿尔缇莉亚？」

从阿尔缇莉亚的全身冒出的影子拾起了《一千零一页的最后祈祷》。既然《书》被夺走，你就再也无计可施了。

「……我一直相信着。你的眼泪和笑容还有你说的话，我全都一直相信着！可是你……你却要践踏这一切，背叛者！」

「噗呼哈哈哈！眼泪？笑容？妾身说的话？汝还未注意到呀！」

阿尔缇莉亚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可笑的扭曲表情，难忍狂喜似的叫道：

「这本《一千零一页的最后祈祷》几乎都是妾身的创作呐」

插图p349

好了，这个故事似乎即将来到最高潮。

「呵嘻嘻嘻嘻嘻！哎呀，妾身都忘了写到第几页了呢！」

你是否曾经想过？

想过《书〈我〉》本身是一本小说，只是某人所写的虚构产物。

「本魔王岂会在仆人面前哭泣！该部分必为谎言〈虚构〉！」

如果你没有想过，请现在开始思考。

「汝或许正在阅读一本《书》呐。真正的汝或许躺在『药草院』的床上，正在阅读一本谎话连篇的书呐！」

究竟到哪里为止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又从哪里开始是虚构的呢？

「又或者，汝可能还在日本，热衷地阅读着父亲所带回来的故事呐。如何？只要停止读《书》，或许还有幸福的日常等待着汝呢。」

从一页之前？从一百行之前？还是说其实这个故事打从一开始就全都是谎言呢？

「可惜呀，奥月综嗣。妾身是持续蒙骗汝至今的，奥月戒的仇人呐……不过尽管放心，汝今后再也不必受苦了。」

阿尔缇莉亚露出带着疯狂慈爱的微笑，温柔得残酷。

「本魔王阿尔缇莉亚将烧尽一切。▓▓▓──」

图书迷宫的银夜以超高密度魔法言语在一瞬之间编织出大魔法。

在这本《一千零一页的最后祈祷》中──

「永别了，综嗣。」

写下道别之词。

读完到目前为止的故事，你从虚构小说中觉醒。

「──啊！呼……呼……呼！」

初夏的明亮朝日刺激着睁大的瞳孔。填满周围的都市喧嚣与心脏的脉动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在脑中回响。

「呼……呼……呼……！」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眼前的惨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熊燃烧的瓦砾转换成上午的室外咖啡厅，焦臭与血腥味变成了伯爵红茶的香气，方才流窜全身的剧痛也舒适地融化在清凉的微风中。

你瘫坐在椅子上环顾周遭……发现眼前是一座环抱着大理石雕像和喷水池的热闹广场。

「……亚历山卓的市中心？」

你移动视线，看着街道整整一分钟。然后你发现这里是图书馆都市的市中心，称为「英雄广场」的公园区里的一家咖啡厅。

「……噗啊！什么嘛，原来是发生在《书》里的故事啊……！」

紧张的情绪一口气放松，你让身体陷进椅子的靠背里。

以常识来判断，被魔王的魔法打中的人类必死无疑。因为你似乎还没有死，所以就代表刚才的惨剧只是一部小说。

「……呼，剧情的发展也太急转直下了吧。没想到吸血鬼真祖会是主角追查了五年的杀父仇人……」

你把标题叫做《一千零一页的最后祈祷》的抄本──《书写以自身为主角之故事的书》扔到胡桃木制成的桌上，啜饮起开始冷却的红茶。

从你开始阅读这本小说起，似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室外座的阳伞外可以看到中央街，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变得比先前还要密集。

吸血鬼战役战胜纪念祭的早晨被灿烂的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

「……嗯～虽然很想知道《书》的后续，可是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你喝完剩下的红茶，把《书》**制服口袋，站了起来。虽然你对小说的结局很好奇，但也不能一直沉浸在阅读中。

【因为你是就读「药草院」的十五岁少年，与十几年前拯救人类的伟大博士奥月戒和六年前以养女身份加入家庭的妹妹生活在一起。】

【而且为了庆祝人类在吸血鬼战役中获胜的纪念典礼，你约好和朋友出来采买，以进行「药草院」所需的准备工作。】

「──综……综嗣哥哥！」

「啊，艾莉卡，我在这里！」

听到声音的你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妹妹】在大街上朝你直奔而来。

「呼……呼……早……早安，哥哥。」

「啊哈哈，早安，艾莉卡。你不用跑得这么急啦。」

像只小动物似的跑来的妹妹〈艾莉卡〉在你的身边安心地吐气。

盖住睫毛的刘海还留有稚气，群青色的眼睛开心地仰望着你，可爱的笑容带着撒娇的气息；这些特质都和虚构小说世界里的艾莉卡正好相反。

「哥……哥哥，艾莉卡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

「时间还没到，不会啦。我刚才一边看《书》一边等。」

「……该……该不会又是那本《能进入故事中的书》吧……？」

你露出《书》的封面，艾莉卡就胆怯地捏住了你的制服。看来这个有点恋兄情节的妹妹似乎对哥哥〈你〉沉浸在《书》中的事感到不安。

「对啊对啊。这次新书的题材是『如果吸血鬼真祖在现代复活的话』。父亲竟然被邪恶的魔王杀死，我还被夺走了魔法和记忆呢。」

「咿……！竟……竟然说爸爸被杀死……！艾莉卡讨厌可怕的《书》啦！哥……哥哥你好坏……！」

「噗呵呵，你太胆小了啦！这只是虚构小说的故事而已。」

「……艾莉卡……那本《书》里的艾莉卡是什么样子呢……？」

「父亲被杀之后，我就离开了亚历山卓。因为这样，你和我没有相遇，变成了陌生人。」

「陌生……人……？不──不要！」

「呃……唔哇哇！等……艾莉卡？」

你说出陌生人一词的瞬间，妹妹艾莉卡发出悲痛的声音，扑到你的怀里。柔软地挤压在你胸前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抱……抱歉，我没有吓你的意思……」

「艾莉卡不要跟哥哥分隔两地，艾莉卡再也不想要孤单一个人了……！就算是在《书》里，艾莉卡也要跟哥哥在一起！」

「艾莉卡…………抱歉，没事的。」

你温柔地摸着两支角间的发丝，安抚妹妹。

艾莉卡在六年前失去了家庭，被赶出「圣堂」。如果令尊在五年前过世，她恐怕就必须一个人克服丧失家人和栖身之处的绝望。对一个细腻又脆弱的少女来说，那恐怕是足以扭曲人格的严酷考验。

艾莉卡或许是因为想象到那种绝望，才会感到如此不安吧。

「……别担心。父亲被杀的事情只不过是虚构的故事而已。」

你拉近艾莉卡，环抱她的身体。为了保护重要的妹妹不被过去受伤的阴影笼罩心灵。

「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我会变成像父亲一样的伟大博士，强得足以保护你和其他人……所以没事的。」

「嗯……欸嘿嘿哥哥好温柔……」

艾莉卡在你的臂弯中高兴地微笑着。你一边用笑容回应她，一边轻轻地抚摸她的金色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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