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幕·谈崩

“……很有趣啊，当初我把你们从深渊里救出来的时候，是否会想到这一刻呢？被威胁、被逼迫、被恐吓，而应当站在我身边的你们则变成了协同者……呵呵。”

没有愤怒、不见悲伤，淡淡清冷的女声在各怀心思的众人耳中响起，让他们那几乎被欲望烧坏了的脑子骤然一清，他们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把自己从绝望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女子露出兜帽的半张美丽，脸色开始变化，一丝丝愧疚从他们眼底蔓延开来，甚至场中几个心中愧疚感最严重的，已经失去了直视主位上正坐之人的勇气。

但，败类这种东西哪都不缺，已经被自己脑中那套似是而非理论，说服了的这些家伙，在他们思维中，愧疚这一选项早就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对于眼前之人并不接受自己‘好意’的、在旁人看起来无法理解的……恼怒。

“城主大人，您也应该做出选择了……许多拜帖已经积压了很长时间，甚至最近我们有些生意，也开始有了被刁难的趋势，就算是为了您一手建立的这座城市……您也应该有所选择了。”在质问下，有着小胡子的艾美尔声音，与眼前的城主一样波澜不惊，但是其中却隐含了逼迫表态的意味。

“例如某位对我有很多想法的公爵，就是很好的选择……是吧？”

椅座上的身体骤然前倾，兜帽在猛然晃动间向后略微偏折，自刚才开始一直隐于黑暗的美丽琥珀色双眼，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此时，这双眼睛正微微弯曲，就像带着笑意一样，注视着艾美尔的眼睛。

“……是的，我认为奥德里奇大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被注视的身体微微僵硬，但艾美尔终究还是坚定的点了下头。

“奥德里奇大人贵为托雷斯王国的公爵，他的封地占了王国五分之一的土地，虽然与我们的城市之间有两三个勋爵领的阻拦，但是只要您做出承诺，我敢肯定现在不仅所有的刁难都会消失，并且我们在托雷斯王国中的地位也会得到非常大的提升。”

“然后在我当上了那个大公的情人……不，玩物之后，你和你身后的这些家伙，就会获得那许诺之中，难以想象的财富与权力，然后作为领头人的你，更是能挤进你现在梦寐以求的贵族阶级？再进一步，甚至还有可能接替我成为这个城市的城主？”

仍旧是那副略带笑意的眼神，美丽的女子，仍然注视着眼前留着小胡子的男子。

“那吾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嗯？吞了吾至少四层税收的财务大臣……”

室内的空气陡然凝滞，艾美尔脸色突变，变得有些难看。

“城主大人，您别开玩笑，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

“是啊，忠心耿耿、衷心到随意做假账、衷心到用金钱收买官员和打手、衷心到……把汝的城主献给上头的贵族大爷们……汝是不是，真觉得吾瞎啊……”

前倾身体眼中的笑意，扩大到了脸上，却丝毫没有明媚的温度，有的，只是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伴随着椅子后移的拖拉声，被长袍覆盖几乎看不出身材的身影站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气势开始在这个并不算高挑的身影上凝聚，让室内本来就趋近停滞的空气更加粘稠，就像是即将固化的树脂，而场中的众人无来由的，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凝固在这块即将成型琥珀中的蚊蝇。

“本来呢……吾并不想斥责你们，甚至和汝们翻脸，但……汝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呵，明面上的开始逼迫吾表态……”

在淡漠的声音中双手撑住桌子，琥珀色瞳孔的双眸，环顾前方长桌两旁的城市官员，那种从瞳孔深处逐渐溢出的睥睨狂野，让众人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美女城主，好像真的化身为一只庞然巨狼，站在莫名高处，抬起下巴不屑的俯视着他们。

“城主大人我没有……”

“给吾闭嘴！！！”

嘭——！娇小的拳头狠狠砸在厚厚的硬木长桌上，带起一声沉闷的重响，伴随着木料吱嘎的惨叫声……桌面开裂了。

一时间众人眼中略带惊恐，注视着桌面上被小拳头砸出来的蛛网裂痕，噤若寒蝉……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城主好像并不是实际的柔弱女子。

“是吾建造了这座城市、是吾给予了汝等富足的生活、也是吾，给予了汝等一个可以预见的光明未来！呼……”

深深吸气将心中激荡不休的情绪强制压抑住，城市的执掌者离开了主座的位置，走向窗边。

“……说这些不是想证明吾到底是有多伟大，或是吾对汝等施加了多少恩惠，吾从来不愿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位置，吾也不想要求你们对我感恩戴德、崇敬倍加，但是，对于给汝等创造了现状的我……最基本的尊敬应该有吧？”

窗户被伸出的手轻轻推开，嘈杂声、贩卖声、孩子的哭闹声，街头表演的喝彩，伴随着夹杂了炊烟与食物芳香的温暖春风，一股脑的从窗户口扑了进来……吹散了室内即将要凝固的沉重气息，也让从窗户处向外俯瞰的城市执掌者，身上即将要爆发的冷峻渐渐散去。

在这和煦的风中静静呆了片刻，众人眼中城主猛然转身，将手指指向了他们。

“但是吾现在看到了什么呢……偷鸡摸狗的！巧取豪夺的！媚上瞒下的！吃里扒外的！”将还站在桌子对面的家伙们罪状一个个点出，被风吹拂的兜帽下有冷哼传出“哦，不用装出那么一副无辜的样子，吾既然说了就一定有证据……汝等摸摸自己的心，看吾说的是否正确。”

“但是城主！那些贵族们来势汹汹，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们这是为了罗河城的兴盛永存……”“是啊是啊……”“说的没错……”“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还是那个小胡子先开的头，众人跟随着乱声附和。

看着这帮叫起了天屈的家伙，赫萝突然有一种忍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于是她就笑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捂着肚子仰天大笑了多半分钟才停止，赫萝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泪，在重新恢复寂静的会议室中说道：

“所以吾就要为了这座城市牺牲吗？所以……吾就应当为汝等的利益让路吗？哈哈哈！好啊！那就来吧！！”

脸上笑容骤然收拢，美丽的面容上冷若千载寒冰，琥珀色的瞳中也净是冷漠。

“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家伙，‘你们要出什么招，我都接着’……无论是谁！”

窗外柔和的风仍旧在吹进，卷起了兜帽下，几缕亮丽的棕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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