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红色的宽大地毯一直从门前的台阶铺到祷告台前，占了墙体三分之一的光明圣印在光魔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四周的彩色花窗记录着最经典的圣经故事，狭小的穹顶上依然顽强地绘上了以金黄色为基调的壁画。

晚霞中的夕阳光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给整件教堂铺上一层细碎的……阴影。

这是一间整洁且肃穆的教堂，在这个时候，里面只剩下一个人，那个奇怪的神甫。

黝黑的脸庞，却有着挺拔的高鼻梁，让人看不出他的来历。最令人惊讶的是，他浑身膨胀的肌肉甚至连宽松的神甫装都快装不下似的。

这夸张的体格，让我愣住了几秒钟。

在我走进来的时候，浑身的灰尘扑腾腾地掉落，把干净的地毯弄得像三个月都没打扫的样子。

那名健壮的神甫缓缓地向我走来，手上还捧着一条湿毛巾。

“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擦擦。”

他脸上的表情除了温和二字别无它意，即使有着高度压迫感的身躯，也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神甫啊！

当时的我如此感叹。

我瘫坐在教堂里的长椅上，拿着湿毛巾用力将脸上的血污擦去。

“神父，灾祸之年整整死了几十亿人，剩下的人躲在最后的一座城市里瑟瑟发抖，到了这种局面还会有真正对神明的信仰吗？”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实在是想不明白信徒到底信的是什么。

而在末世里，强大的火力和瑰丽的魔法才是绝对的倚靠，绝不是一本连子弹都挡不住的圣经。

我如此确信着。

看着神甫沉思的模样，我也在想着要不要直接打晕他，把他送进城市里，毕竟一个好人，不应该孤零零地被魔物咬死。

“信仰是种对心灵的慰藉，人是苦难的，我们需要被关怀。城市里的人们被魔物所扰，如果这座小教堂能成为那些远行者的灯塔，也许就能激励到他们。”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告诉我，他孤守着这座或许是人类的最后一座教堂是为了什么。

在教堂的旁边还有一座墓地，经过询问神甫，那里埋葬着重伤不愈的荒野猎人，还有不愿意死在病床上的守城士兵，甚至还有寿终正寝的老人。

“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在我加固完护栏，拔完墓地杂草后，神甫微笑着对我说道。

“没什么，小事而已。”

“哈哈，我还指的是你去当荒野猎人的这件事。”

“嘛，那种事就更不用说了，本来我只是为了自己才去当的荒野猎人。”

“孩子，在城市里只要学习训练两年就必须去服兵役，当兵虽然酬劳没有荒野猎人的多，但是风险能降低许多。你还小，有着众多可能性，去荒野废土上狩猎，实在是太危险了。”

“神父，没想到你还这么清楚这些？”

“这是我的职责，来到这里寻找慰藉与帮助的人们，我必须记下来与他们的对话。”

回归时间还算充裕，我和神甫聊起天，以舒缓我绷紧的神经。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我也逐渐帮他把教堂给整理干净了。

而过程中，神甫只是一直看着我，不过我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这名老人虽然健壮，但是也已经有六十岁的高龄。

在将最后的一枚钉子敲进钢板时，神甫突然问道：

“孩子，你有追寻的东西吗？”

本来是轻松愉快的对话，他问出的问题让我感到异常地沉重。

“从你开始谈话一直到现在，你看向我的眼神中只剩下怜悯，其中给我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是吗？这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倒不如说因为我的时空依然和平，导致我看向这个时空的人总会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也只能承认我得意忘形了。

“哈哈，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秘密，但是如果你一直保持这样的氛围，你很难在这个艰难的时代里找到朋友。”

老人的眼睛里释放出洞察的目光，但是表情依然是柔和的笑容。

“请不要说出‘不需要朋友’这种话，亲情，友情，爱情，每个人都有资格去享受它们的美好。”

我刚张开口，又闭上了嘴。如果我还去反驳一个老人对我的关心，那就真的太恶劣了。

“孩子，你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来这里的人的眼神都充满迷茫，但你的眼睛里空空如也，来这里不是为了依靠什么，而是为了寻找什么。这就是在你进来前的状态。”

年龄带来阅历，职业培养能力，让神甫比年轻人更了解一些事物隐藏于表面下的真义。

到了这个时候才和我说，看来也是为了我能适应这名老人是一个神甫的事实。

神甫吗？那我是不是能向他忏悔呢？

“我所追寻的东西你给不了我，我也不知道谁能给得了我。”

“但是至少你知道你应该找什么，不是吗？”

“不，我想找的是，我想知道的是，至此为止，我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且失败的后果我无法承受。”

“孩子，你所承受的东西一定是我所想像不到的重担，但是你没有必要一个人去承担，父母，朋友，伴侣都能成为帮助你的对象。记住，对于你来说，繁花似锦的赞美，高高在上的权利都无法给你救赎，只有在你打开包在心外边的那层壳时，才是你被救赎的开始。”

看我沉默不语，他继续说道：

“孩子，唯有天国才能让凡人膜拜，既然如此，还拥有众多可能性的你又为什么不去属于你自己的天国。”

“属于我，自己的……天国？”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我的时代，室内的场景从朴素的教堂内部变回到了熟悉的卧室。

“哥，你回来啦！晚饭已经做好了，要吃吗？”

妹妹欢快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活泼的笑脸让我也感染上了不小的乐趣。

床头边上的手机有着父母和雪璃给我发的短信。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什么。

不，这已经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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