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选择与难关

就结果上而言，少女似是可以接纳我与阿西莉娅，但区别对待的原因无从得知，或许是一种本能的选择。

「怎么说呢……这一幕真够和谐的。」

雪莉有些古怪地望着我们两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胸口。

看来这位失忆少女年纪轻轻，下手却完全不知轻重。

只是，光是像这样坐在我怀里的时候，她倒是安静得如同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头发的触感也相当不错，感觉会上瘾，明明在血腥味那么浓重的洞穴中待过，身上竟然不沾一丝气味。

与我相比之下，阿西莉娅对她很快失去兴趣，不再触摸这位失忆少女，但不知为何坐到了我的身旁，而且露出一种我无法判断的微表情，像是紧张，像是戒备。

「克洛大人，不行，这样下去会坏事。」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安洁儿忽地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十字碑一旦有更替，都会即时反映到<界图>(Chessboard)上。这个任务既然是公会长暗中交付到阿西莉娅大人手里的，那么他们肯定会随时关注这一带的据点变动。我觉得甚至有可能，国内现在已经开始动员兵力，王国军的先遣队说不定都在来这边的路上了。」

——是了。

安洁儿的话语一瞬间扫荡我的杂念，更让我多出几分忧虑。

「如果有可信的身份还好说，但像她这种失忆的人，王国军基本上会是严格处置的。」

安洁儿有些担忧地望着我怀中的少女，语气渐渐沉郁下来。

「这两年来魔王军连连败退，虽然先代魔王和先代<六魔将>的诡异失踪是一大原因，但国内也有不少人觉得这是魔族的阴谋，所以身份越是可疑的人，越会受到严格的盘查……我听说有一部分激进的王国军，会直接把魔族据点中的人族俘虏全部杀光，以防混入被洗脑或是被威胁的间谍。」

说着，安洁儿露出相当复杂的神情，她是那种不问种族都会抱有怜悯的人，想来是对这种不啻于自相残杀的做法有所质疑，而现在，很遗憾的是，我怀中便有这么一位极端可疑的人物。

虽然只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但这一年龄段恰恰适合洗脑，也不容易抵抗压力，一旦被贴上魔族间谍的标签，那么她在人族中的立场便岌岌可危——不，就人族与魔族的现状来看，她只有死路一条。

「归根结底，她究竟是人族，还是魔族？」

兰斯罕见地说出一句正经的话语，这一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至关重要，但也可以说是一句废话。

圣十字碑蕴含<界律>的力量，会强制驱逐方圆十里内的魔族，连普朗特级别的魔族都不容幸免，可见其强制力之强，因此，既然少女不曾被驱逐出界，至少已经证明她不会是魔族。

问题是，就人族而言，这位少女又太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这等地步已经称得上是可疑。

「直接从结论开始，来统一意见吧。」

我提出最为基本的方针，指着怀中的失忆少女，说道：

「是把她交给王国军，还是暂时由我们照顾。竖指表决吧，选前者的竖起中指，选后者的竖起大拇指。」

「喂，克洛，你给出的选项中透着浓浓的主观意志，为什么不用举手表决？」

「雪莉，你看不明白吗？我是怕你分不清左手和右手，这是我身为一名学者对你的亲切关照。」

「我现在非常非常想对你竖起中指，可以吗？」

「如果你想把这么娇弱无力的失忆少女交给那么残暴无情的王国军的话。」

「你……厉害！」

雪莉咬牙切齿地竖起大拇指，感谢你的盛情赞美，你现在的表情无比动人。

「你们呢？」

我将视线转向其他三人，安洁儿自然是第一时间竖起大拇指，阿西莉娅似是短暂地思考了一秒，但还是竖起大拇指。

至于兰斯的话，反正已经有四票，不管他竖中指还是竖拇指结果都一样，可如果他真的敢竖起中指的话，我觉得我或许就该重新审视一番他的博爱主义了。

当然，结果是五票满票，全场一致。

「那么来商量一下对策吧……这次的任务目标已经达成，而且也算是机密任务，那么不和王国军打个照面直接回去应该也不成问题的——不，就算真的碰到了，在这里也可以蒙混过关，但在入城的时候，身份盘查却是不可避免的难关，这可以说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话……我记得克洛大人是住在城外的吧？」

「嗯？城外倒是城外——」

安洁儿突如其来的询问令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

「城外的环境比较安静，很适合我进行研究，而且地价也——嗯？等等，难道你想让她和我一起住？」

我忽地意识到安洁儿的真实意图，赶紧是连连摆手，说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住的地方又脏又乱又危险，怎么能让妙龄少女住进来，而且那边又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我那边太可怜了。归根结底，我一个粗男人怎么可能照顾好她，不可能的。再说了，真要住进来了，她的衣服之类的要怎么办？那还是要进城的吧？我和你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又怎么办？留她一个人在那边吗？」

这一番辩解有理有据，我都快被自己说服了，但安洁儿并未放弃，说道：

「衣服我可以做的，以前在教会的时候自学过不少。」

「不，那只是问题之一而已——」

「我可以和克洛大人你一起住，房间的整理和打扫都可以交给我，洗衣做饭我都会——」

「我真心欢迎你的到来，亲爱的小天使。」

啪！

我一巴掌抽在自己嘴上，没想到安洁儿会说出这种求婚般的台词，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赶紧更正道：

「不是，刚才也说了，就算你真的来帮忙，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怎么办？这支队伍要想继续发展下去，不可能一直接些简单的任务，像这样危险的任务也肯定会经常碰上，难道要把她带上吗？还是留她一个人？」

「那什么，其实吧……我可以雇几个人来帮你忙的。」

雪莉不知为何露出无比纠结的神情，她的话语倒是让我有些惊讶，毕竟雇人的成本相当之高，基本上也就只有贵族和富商才有这种底蕴和资本。

「雇人……雪莉，你该不会是哪家的贵族大小姐吧？」

我半开玩笑地耸耸肩，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直接帮她准备一张身份证明书吧，这可比雇人省事多了。」

「那不行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真的假的。

雪莉的后半句话细若蚊叮，但月夜之下，我的听觉会变得无比敏锐，因此我还是捕捉到了她所说的内容，顿时有些发愣起来。

这种愚蠢如史莱姆，粗鲁如街头小贩，除开一对胸部以外就一无是处的女人，居然会是贵族出身？

毫无严谨的要素可言，连论证的必要都没有——

「嗯？」

我忽地神经一凛，因为突然之间，风向有些变化。

嗒。

一道脚步声蓦地自背后传来，虽然轻微得几乎听不见，但确确实实刺激到我的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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