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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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2 凌姬

阴暗的房间里,那个女孩在山原北惊诧的目光中淡定地站起来,拉了拉裙角。

在这寒冬的季节,她却穿得像夏天般,及膝的裙摆下光着小腿和双脚。那双腿很细,细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不知道你会来。”她这样说着,仿佛山原北是位故交。

别说她了,就连山原北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自然更不认识这个女孩。可是她看起来,似乎认得他……

“你是……”山原北脑海中灵光一闪。

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的地点。和伊芙诺那次一样。

“……凌姬?”

……

此时韦布的眼中,只剩下面前这黑发黑瞳的少女。

杀死贝琳的凶手。——利用了贝琳的善良和正直,无耻地残害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使出浑身气力,挥剑劈向她。

“你为什么不逃?你的同伴不是要掩护你吗?你不逃,是担心她吗?”

既然如此。既然她明明是有感情的,为何……对他的贝琳那样残忍?

旁边那风属的女人在不断骚扰他的攻击,但她能力很差,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令韦布无心去管。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剑刃眼看就要削下少女的脑袋时,一阵风带偏了使力的方向,这一挥将将擦过少女的左侧脸颊,只形成一道细长的划痕。

韦布心底的怒火瞬间加大,恶狠狠地瞪着旁边捣乱的女人:“想死,我就成全你!”

“惠里佳!”

樱奈焦急的呼唤无济于事,惠里佳先前参与战斗,就已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此时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突然扑向自己,她完全慌了阵脚,想抬腿的瞬间反而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惊恐地注视着锋利的剑刃距离越来越近——

剑被弹开了。

被横冲而来的,少女的身躯,撞得径直歪斜了九十度。

“是你把她送到敌人手里的。”

樱奈的右手按住左臂不断流血的伤口。

她刚才硬生生地顶在了剑刃上,加上惯性的冲击力,钻心的疼痛让她甚至怀疑骨头都被切断。

但她还可以笑,对着面前这男人,她的笑容近乎冷酷。

“她就死在你面前,你明明可以救她,却没能保护她,说什么为国捐躯,现在倒要来拿别人出气,真是难看死了。是重要的人,你就拼上一切去守护啊。”

韦布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着,嘴巴张开又闭上,似乎想反驳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最后爆发出一阵痛苦的长啸:“啊——”

伴随这声嘶吼,土地忽然摇晃颤抖,地表的沙石在这颤抖中剥离成无数块,挣脱飞起。

樱奈和惠里佳脚下的地面倏然分开,以惊人的速度崩坏,深不见底的裂谷愈来愈宽,宛如要让她们坠落地狱!

樱奈及时闪躲开了,可惠里佳还怔怔地坐在那里,她伸出右手拽住惠里佳的胳膊:“快起来!”

可是来不及了,惠里佳身下的地面已经完全塌陷崩裂,她失去了支撑力,整个身子沉沉地坠下去,地平线在她的视线里疾速消失——

“松开手!”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大喊,“你拉不动我,松手!”

她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好。在这里丢失性命没什么可意外,决定来到赤湖那一刻她就早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很想回到爱人身边,可事已至此,总不能让这个女孩子也因她而死!

然而,那只纤细冰凉的手,是使足了劲的,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然在不断下落,没有因为樱奈的拉扯停止。

这样下去,连樱奈也会——

“哎呀,真是千钧一发呐。”

耳边忽然传来噙笑的说话声,随后惠里佳就觉得整个人一轻。

无尽的下坠感不见了。

她睁开眼,见樱奈也是一脸意外的模样,挂着笑容的伊芙诺和面无表情的凯尔出现在他们上方。

她们的脚下不再是谷底,甚至不是地面,而是风。伊芙诺和凯尔比她们两个的飞行高度要更上一些,正低头俯视着他们。

……

“你就是……凌姬,对么?”

面对山原北的问话,少女只是粗略点了下头,然后说:“跟我来,这里不太安全。”

她转身,在靠近床尾的墙壁处用力推下去,看似无异的墙面竟然出现了一丝光亮——是一扇隐蔽的厚重转门。

她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沐浴在光中回头静静地看着山原北。

山原北这才看清,面前这女孩的头发很长,和那双大而安静的眼眸一样,是神秘清澈的紫。那条乳白连衣裙质地垂顺轻薄,将她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裙子的上身是单肩款式,有做工细致的荷叶边,左肩的衣带上镶嵌着亮晶晶的装饰。

这若不是她连鞋袜都没穿,这门后刺眼的光辉配上这身装束,山原北大概真会以为门的另一端正在召开盛大的舞会。

然而在这军事基地里,怎么想都不该有舞会的。

更不该有——

跟随凌姬走入转门的山原北,没有留意背后的门是如何再次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间屋子里,没有灯。

那灼目的亮光……来源于房间中央。

房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潢和家具,惟独地面上立起一座半人高的圆台,直径足有五米。

所有的光都来自圆台中心,愈接近圆台的光,愈是呈现出幽紫的色泽,圆台内是打磨得平滑如镜的石头,是山原北再熟悉不过的,元素之力的来源。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大一块石头,还发出这般耀眼的光辉。

思考能力仿佛失灵,山原北怔怔凝望着发光的石台,无意识地朝前挪动几步,伸出手。

“别碰!”

突然响起的喊声使他一激灵,大脑重新获得了运转功能。

山原北扭头冲凌姬看去,见她轻锁双眉,也正注视着他。

“不要触碰石台。如果,你还想出去。”

“这是……”山原北的心底充满疑问,视线落回到圆台上,“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一直都有。”

凌姬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踩着圆台边的阶梯走上去,镜面般的石头上映出她的倒影。

山原北盯着她的举动,开口道:“如果我碰了,会怎样?”

凌姬屈身趴到石面上,发丝柔顺地散落在她的身周。

“如此强大的力量,不是你能承受的。一旦接触,石头会强行吞噬你的生命,就像非适格者使用能力的后果一般,从此余生只能与这石台共存。”

她的话令山原北神色一凛。

“可是你不怕。因为我是普通人?”

凌姬一只胳膊屈起撑在台子上,掌心托起下巴,浓密的睫毛上下抖了抖,看向山原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她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气质和表情静止时判若两人,突然就灵动了起来。

“你刚才这两句话,有两个错误。”

“什么?”

她的另一只手伸到面前,一本正经地摆出数字:“其一,我不是不怕,世上不怕受这块巨石波动影响的,只有艾格奥利血统。其二,你可不是普通人哟。”

山原北没有表情,安静了足有两分钟,才淡淡地接道:“你说的第一点,我似乎明白了。但第二点我无法理解。”

“这不奇怪。”

凌姬咯咯地笑了,直起身子,弯起双腿坐在那里,将下颌抵在膝盖上。

“贤者一族的后裔,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贤者?

山原北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愕。

三大家族之一的贤者……么?可是,怎么会同自己扯上干系?

“不过,似乎是命运呢。”一边继续说着,凌姬的左手随意地卷起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从古至今……贤者总是会由于各种机缘巧合,出现在艾格奥利家族的身边。”

突然接收到的讯息太过庞大,山原北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有点不够用了。

“你是说,我是贤者一族的后人?”他是在对凌姬讲话,也是在竭力理清自己的思路,“坦白说,除了认识伊芙诺先生后被开发能力,我没有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分毫不同。”

“你的头脑很好,不是吗?”凌姬微微歪了头看他,“虽然我并不清楚你的经历,但贤者的智慧是断然不缺的。”

他的经历……

在山原北的人生里,最辉煌的时刻,大概也不过是十六岁被帝奥凡汀大学的医学院录取。然而早两年进入高等学府并没有什么意义,出身乡村毫无背景的他,走出校门依然只能从最普通的实习医生做起,然后和其他人一样,用年头熬资历。

这是个相信经验高于一切的行业,他的年轻反倒成为了负累。所以在机缘巧合下收到伊芙诺抛出的橄榄枝时,他毫不犹豫地接过,选择了跳槽进入莱奥盖生物公司。

然而,这样说来——

“所谓贤者,还真是泯然众生的存在。”

山原北轻轻地弯了嘴角。

“和艾格奥利,以及祭司相比。”

“假如没有艾格奥利,贤者的确和众生无异。”凌姬的紫色眸子静静地望着山原北,“同样,没有贤者在侧的艾格奥利,也无法成为王。历代的继任君主,都是由贤者来决定的。”

“你的意思是……”

山原北的心底闪出某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有贤者辅佐的艾格奥利,就可能成为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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