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篇·Chapter23 诀别的再会

夜已深。

希维尔独自离开了事务所，站在漆黑的夜幕中拦了辆出租车，给司机指了半天路才抵达目的地。

他在一扇大门前站定，按响铁门旁的对讲机，片刻，有略显苍老却底气十足的男人声音传出：“哪位？”

“我是希维尔。父亲在家么？”

那苍老男人的语调明显地提升，听上去有些激动：“小少爷，你回来了啊。老爷在家的，正在后屋用晚餐。我马上为你开门。”

“嗯。”希维尔只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紧闭的大门发出轻微的解锁声，然后微微开启出一条缝。

他推门走进，循着中路直走到别墅前，又绕过别墅来到后方。别墅的后院还有一幢小二层，此刻正灯火通明。

他先是将耳朵凑近门扉听了听动静，才拉开门进入楼内。

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大厅，桌上摆了不少丰盛佳肴，却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其他人都毕恭毕敬地站在房间四周。

桌前坐着的那人，有着同希维尔一样的卷曲金发，抬起脸看过来的瞳孔却是鸽子瞳般的灰色，大概是保养得好，眼角和唇边的细纹似乎不是很衬他饱经风霜的岁数。但他眼中的威严是不加掩饰地，落在面前少年的身上的。

希维尔单膝跪地，右手托于胸前，颌首对男人恭敬地行礼。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

威西鲁镇的黑夜中，某处不起眼的小巷内，正上演着一出血腥的戏码。

地上已经歪歪斜斜地躺倒了几个人，却还有更多的人站着，手中纷纷提了棍棒和刀具，正包围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

而圆心处站立的少年，衣服已经显得有些破烂，污渍和星星点点的红色斑斓挂在上面，手持一柄尖刀，有些微喘地看着周围的人，眼神中却毫无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他将再无敌手。

别说这条街，就连这个城镇，甚至是整个密罗区，整个国度——

他将拥有无可匹敌的强大，来称霸，来征服！

这样想着，他的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

“你们，一起上啊。”

……

高远的星空罗布，发射出微弱的点点光芒。可是它们太远，远得无力照亮这片黑暗。

于是在这黑暗笼罩的城镇里，究竟掩盖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谁也无从得知了。

即使是面对面近在咫尺的人们，也难以真正了解到对方的想法。

譬如此时低头跪在父亲眼前的希维尔。

无论是从前，还是一年前离开家以后，他对父亲总是有种摆脱不去的畏惧。父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猜不透他在盘算什么。

“你回来了。”父亲沉静的话语传入他耳中。

“是。”

父亲说话的语速很慢，反倒更让他觉得提心吊胆。

“听说你前几天，叫了戴克出去。”

“是的。”

“我记得你离开家时，曾经许诺不会借助家中的力量。”

“……对不起。当时事出紧急，唯有如此。”

“哦？”父亲的语气带着玩味。“紧急情况，就可以违背承诺？”

“我保证，只此一次。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你还记得，你临走时，是怎么和我说的么？”

希维尔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一旦依靠家中帮助，立刻……回家。”

“你好像没有带迦冥回来。”

“他有事。”

“看起来，你并不打算兑现你的诺言。”

“对这件事情，我深感歉疚。但是我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始终不敢抬头正视父亲，所以没有看到，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

“回家，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

希维尔没有接话，咬紧了下唇，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罢了。”父亲沧桑的声音内似乎带了叹息。“我再信你一次。你也不小了，自己做出的决定，要自己负起责任。”

见父亲终于松口，希维尔在心底长出一口气。

“我会的。还有一事，想请教父亲。”

“你说。”

他微微抬脸：“前些日子，我遇见一名叫凯尔的人，不知父亲是否认得。”

“凯尔？”父亲的神情并未有丝毫波澜——虽然以希维尔对他的了解，试图解读父亲的神态是不明智的，“没听过。”

“明白。那我就不打扰父亲用餐了。”

好歹，算是……躲过去了。

离开的路上，希维尔望见了等在门口的守园人。

打他记事起，这个老人就在自己家中服务了。据说他是在风华正茂的年龄来到这个家里的，几十年如一日，始终忠心耿耿地跟随父亲，终生未娶。

而现在这个老人，正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鞠了一躬：

“小少爷，你要走了啊。”

“嗯。”他点头。

“有空，常回来看看啊。”老人并不知情他与父亲做过怎样的约定，只是担忧地说着，“老爷也好，我们这些下人也好，都……很思念你们。”

父亲……也会思念么？他在心里苦笑。

思念的究竟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这就不是他能猜透的了。

“好。”他不想过多解释，只是随口应着，“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哥哥回来过么？”

“没有。大少爷一直没和家里有过联络。”

“这样啊。”他笑笑，“我走了，有空会回家的。”

“小少爷需要车么？我去叫司机来。”

“不用。”他笑着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个家中的所有人，医生也好，司机也好，毕竟是他自己当初主动划开界限的。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违背诺言，哪怕丝毫。

当初他从家中带走的，除了他十六年来所有的零用积蓄，和母亲生前留给他的照片，只有一个迦冥。

他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这偌大的园区一眼。

——这个家中的东西，他不会再索取任何。

同样的，他带走的东西，也绝不会还回来。

……

夜幕下的道路，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有一个人，在这空荡的街道上，有些跌撞地前行，昏黄的路灯歪斜地在他的脚下投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你看上去，过来得有些吃力呢。”

有人从他前方的黑暗中闪出，先前一身黑西装的他与墙角的黑暗融合得天衣无缝，他甚至没能注意到他在。

“你是……K？”

跌撞的少年停了脚步。

此时的他看上去很是狼狈，浑身脏兮兮的，右侧腹被划出一道两尺长的伤口，深可见肉，还在向外渗出鲜血，沾上他破烂的衣服。

“是我。我来送许诺给你的东西。”西装男人上前两步，“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好像，是有些晚了呐，比约定的时间。”他咧嘴笑开，“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

那人从手中的公文包内取出一个戒指盒般大小的木盒子，递到他的脸前。

“如果你已经做好颠覆命运的觉悟……就带走它吧。但我要提前警告你，这里面不光有非同寻常的强大力量，也会让你从此失去作为普通人的资格。你的生活即将改变，生命也将失去保障。”

“生命？什么意思？”少年挑了眉。

“这种力量可能随时带走你的生命。同时，就好像我能给你新生一样，也有另一拨人，会来夺走你的生命。但如果你能克服这一切，你的命运，将不再被任何人主宰。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前往你想去的地方。”

“我想……征服。”少年的眼底闪出隐隐的光。“这种力量，能让我征服一切么？”

凯尔有些讶异地微笑起来。

“很有意思的想法。我可以保证，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类，阻止不了你的力量。”

少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笑得像个无邪的孩童，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接过凯尔手中的盒子。

“那就够了。成交。”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如果要说有什么改变，尹珞和樱奈的关系算一个。

先前绞尽脑汁想和樱奈搞好关系，如今却迷迷糊糊地……就达成了。

她开始习惯和樱奈出双入对——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在海伊莉身上。

海伊莉和德赛失踪的事件，最近成为学生们口中热衷的八卦之一，尹珞实在不想再听到那些议论揣测，索性和之前的女生圈子拉开了距离。

周六，她和樱奈一齐去了事务所。

这是和希维尔事前约好的，教他们使用能力——然而抵达后，她和樱奈被要求分开训练。

“樱奈似乎已经掌握触发能力的方法了。”希维尔对她解释道，“迦冥去教樱奈进一步的练习，基础的由我来教你。”

“但……你好像比迦冥更强吧？”尹珞疑惑，“不是应该你去教樱奈更合适？”

“是这样没错。”他笑盈盈地摊手，“但迦冥懒得说话，你这边需要讲的内容更多。”

“……懂了，你可以开讲了。”

希维尔也不再多说，直奔主题：“能力发动的基本条件，是情感。简单说，你的情绪波动可以激发力量，而你要学会的，就是人为地掌控和调动这种情感。”

“情感……？”

“是的。”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其实大部分适格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哦。”

“什么特点？”

“曾经离死神很近。”希维尔顿了顿，“或者说，都目睹过他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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