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门缓缓打开,一个粗布麻衣,个头不高,面上黢黑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明亮的就像是天上的星子,闪着慑人的光芒,却让沈衣雪险些失声叫了出来:这不就是昨夜以垫子接着自己,然后让自己爬窗他走门的老者吗?不是就是和沈衣雪喝酒之后又哭又笑的老者吗?
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炽阳大师居然是一个又黑又矮还会耍赖贪杯的小老头儿?
沈衣雪心中的不安继续扩大,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不该出言,更不知道在众多修者面前和炽阳大师说些什么。
炽阳大师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惊讶,目光一黯,微不可察地冲着沈衣雪摇了摇头。
这是不让自己说话了?沈衣雪只得闭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听着炽阳大师将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过说的更详细了一些,毕竟他才是炼丹的人,里面的原理他更加清楚。
一直留意着她的雪暮寒注意到了沈衣雪与炽阳大师之间小小的互动,不由心下诧异:自己这个弟子什么时候认识名满天下的炽阳大师了?
正想着开口问沈衣雪,却发现众人已经陆续开始往前走,显然是认同的炽阳大师的说法,准备进去按照炽阳大师的要求,去给丹炉输入真气,万一那绝天神丹出炉的时候,正巧选中了自己呢?
雪暮寒下意识地也要跟着进去,却被身后的沈衣雪拉了一把。
沈衣雪的目光还停在炽阳大师的背影上,因为,就在刚才,炽阳大师再一次对她摇了摇头,那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的的不忍,一下子就让沈衣雪停住了脚步。
那红色大铁门,就好像怪兽的巨口,等待着它眼前这些猎物主动走入,它再连皮带骨一口吞下,然后渣也不剩。
沈衣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的不安继续扩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看着正要随着人流进入的雪暮寒,沈衣雪再也顾不得二人之间的嫌隙,一把拉住了对方:“师父!”
雪暮寒冷不防被她拉住,一回头却见她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停下脚步,关切地打量着她:“怎么?你哪里不舒服吗?”
沈衣雪摇头,眼睛里盛满惊恐,就像是受伤的小兽:“师父,不要进去!”
从未见过如此的沈衣雪,娇弱,无助,让他的心再也无法继续冷硬下去,雪暮寒的声音转柔:“到底怎么了?”
沈衣雪咬着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这只是自己的直觉,如何取信于人?
她想起炽阳大师饮酒以后那种解脱的表情,还有他一开始说的要等天上掉棺材,还有最后他又说“暴尸荒野”的话来。总觉得今日的炽阳大师很是奇怪。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摇头,如果说,炽阳大师第一次对她摇头,是不希望她说出相识的事情,那么第二次呢?在他进入炼丹房的时候,为什么会再次对自己摇头?
“棺材”与“暴尸荒野”是在间接提醒她吗?
直觉的,这个老人不会害她。
那么,他的炼丹房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他只阻止自己一个人进去呢?
“师弟!”凌飞宵久等雪暮寒不至,回头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雪暮寒想要往前走,却被他自己的弟子沈衣雪拉住,似乎是要阻止雪暮寒进来的意思。
想到自己的计划,怎么可以被一个黄毛丫头破坏,因此扬声唤了雪暮寒一声。
下面的话,即使他不说,想必雪暮寒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果然,雪暮寒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开始转冷:“衣雪,放手!”
她无非就是担心大师兄利用自己罢了,可是据自己观察,大师兄的确没有跟自己争夺的意思!
这一点,在他将沈衣雪支开以后,他就再次试探过凌飞宵!
而凌飞宵却完全不知道雪暮寒昨天晚上以神识偷听的事情,换言之,昨晚凌飞宵说那些话,真的只是在警告破山,而没有防备雪暮寒的意思。
这个发现让雪暮寒很是内疚,自己的师兄有些事虽然做得让他看不过眼,但师兄毕竟还有师兄,那如手足一般的情分仍在。
自己就算是不赞同师兄的某些做法,也不应该怀疑师兄对自己的心,更不应该怀疑师兄对冷师叔的孝心。
就像师兄说的那样,师叔又不是他雪暮寒一个人的师兄!
转念却又想到,沈衣雪这样犹豫,也是担心自己,心中又有些微暖意,遂放低了声音,道:“放心,宗主师兄真的没有同你我争夺绝天神丹的意思,师父保证!嗯?”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用力挣开了沈衣雪的手,并且反手拉住她微凉的小手:“走吧,冷师叔还等着绝天神丹来续命呢!”
他没有说“你冷师叔祖”,反而说“冷师叔”,这其中的意味,让沈衣雪心中一凉,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想要从雪暮寒手中撤出来。
凌飞宵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的脸上还挂着温和宽容的笑意,却难掩他眼睛中的焦急:“衣雪师侄,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莫要阻拦你师父的正事。”
沈衣雪心中更凉,看着马上就要跨进门去的玉佛子,对方正回头含笑望着凌飞宵:“凌宗主,在下先行一步啦!”
“你们去吧!”
沈衣雪完全挣开了拉住雪暮寒的手,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此刻内心所有的情绪。然后沉默了下来,一个字也不再出口。
既然他们都执意要去,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当初在太和楼的屋顶,雪暮寒向他讲了与冷兴华的种种过往,无非就是想要打动她,让她答应出手延长冷兴华的大限之期。结果自从在安云城听到关于绝天神丹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来,绝口不提求当初求她的事情。
或者,雪暮寒忘记了吧?更有可能,当时他只是病急乱投医,一旦有了更好更确切的解决方法,自己就被抛之脑后。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曾真正地信任自己罢了。
“衣雪!”
虽然沈衣雪垂下了头,雪暮寒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正要开口解释说明,却被凌飞宵打断:“这样也好,师弟,既然衣雪执意不肯去,就不要勉强她了吧。”
凌飞宵虽然还是亲昵地称呼着“衣雪”,却省略了后面的“师侄”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就如同雪暮寒对沈衣雪讲“冷师叔”一样。
雪暮寒当然也听出了凌飞宵话中的意思,却一时难以反驳什么,毕竟,他比起凌飞宵,破山,沈衣雪来,更加在乎冷兴华能否服用绝天神丹。
就算他这位宗主师兄真的有心算计,他雪暮寒也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毕竟在整个剑宗,虽然是凌飞宵的修为最高,最有潜力的却绝对是他雪暮寒!因为他比凌飞宵年轻!就这一点,将来他的成就就肯定会在凌飞宵之上!
再说,他会完全不防备着凌飞宵吗?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最亲近的师叔的寿命的大事,他又岂会掉以轻心?
想必是沈衣雪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凌飞宵吧?
思来想去,雪暮寒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转身就要向着炼丹房走去。
然而,他刚转过身,抬起的脚还没有落下,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个白白胖胖的男子已经站到了他们四人面前:“在下是丹药坊的坊主金木泽,有几句话想向这位姑娘说明一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看他那肥胖的体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就走到四人面前的。
对于这位自称丹药坊坊主的男子,虽然他白白胖胖,看着一团和气,却是没有人敢轻视,包括凌飞宵和雪暮寒,二人连忙回礼,凌飞宵的答言也是十分客气:“当然可以,金坊主请便。”
沈衣雪心中冷笑连连,抬了头,没有看站在她面前的金木泽,反而嘲讽地望了再次转身的雪暮寒一眼。
雪暮寒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沈衣雪的眼睛。
“金坊主请讲。”沈衣雪虽然心中不满,却没有想过要对这个一团和气的金木泽发作,因此强忍着不快,向对方轻施一礼,“在下洗耳恭听就是。”
金木泽也不客气,道:“既然姑娘能到此地,那就是丹药坊的荣幸。姑娘不过是舍去一丝丝的真气而已,就能够目睹可以逆天改命的绝天神丹,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万一绝天神丹选中的姑娘,被姑娘得了去,那也是姑娘天大的机缘,姑娘又何必推三阻四?”
沈衣雪一直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吸引她。
眼见沈衣雪不为所动,他居然开始了威胁!
“这绝天神丹炼成不易,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看一眼而不能!想必姑娘一路行来,应该是深有体会才是。”金木泽传了口气,又道:“何况,万一因为差了姑娘这一丝真气,而令炽阳大师无法顺利开炉,或者毁了丹炉里面的绝天神丹,只怕……”
雪暮寒闻言,忍不住皱起眉来,再怎么说,沈衣雪还是他雪暮寒的弟子呢!
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就敢威胁他的弟子?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背后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大红门完全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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