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叶裳的洗尘汤真的可以改善身体,沈衣雪身上的擦伤没有用药也慢慢痊愈了,就连淋雨也没有让沈衣雪生病。
其实沈衣雪倒宁可自己生病才好,这样至少历劫就不会催着她赶路了。
是的,和尚就是历劫,那夜也许是一时心软,也许是不想再看沈衣雪流泪,和尚终于开了金口,告诉沈衣雪他叫历劫,并同沈衣雪聊了几句。
当然,沈衣雪想知道的问题,历劫依旧没有多说,只是答应沈衣雪在将她送回牙婆手中之后,他会去打探原铭的下落。
沈衣雪经过那夜的发泄,情绪也稳定下来,她问历劫:“是不是我一定得回到牙婆手里才是我的因果?”
历劫低头,轻叹,默认。
沈衣雪又问:“那之后呢?我就算是在我的因果里了?你就不会再干涉我了是吗?”
历劫沉默,低垂的脸色微微发白,他当然听出沈衣雪言辞之中的怨气,也明白沈衣雪对他有多么避之不及,本是波澜不惊的心,忽然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仿佛被什么重重在胸口一击,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眼前忽然浮现沈衣雪滚落陡坡之后的情形,当时的她就如同一个无助的破布娃娃一般昏迷在他的脚下,被咬出血来的唇,紧紧皱起的眉头,却看不到一丝畏惧,让他的心无法再古井无波。
他有时也会想,自己是否错了,却又会不停地说服自己,她是会引起六界动荡的女子,不能对她心软。
沈衣雪得到历劫的肯定回答之后,就学会了历劫的沉默,甚至比历劫还要沉默。
只是历劫的沉默让沈衣雪抓狂,而沈衣雪的沉默却让历劫心慌。
当吴牙婆和车夫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历劫把沈衣雪交给他们时,沈衣雪看着历劫却笑了:“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干涉我。”
沈衣雪平静地陈述了这句话,就上了吴牙婆的马车,再没有看历劫一眼。
历劫看着女子单薄却倔强的背影,心忽然有点疼,即使他默默念经也阻止不了的疼,一瞬间就蔓延了他的整颗心。
历劫带着沈衣雪追上吴牙婆的时候,已经快到京城,吴牙婆带着沈衣雪只走了半日就进了城,与等在客栈的张牙婆会和了。
然后张牙婆立马出去,领了个人回来,把沈衣雪换了白花花的银子。
沈衣雪是被从后门带进一个小屋子,她听两个牙婆商量要把她卖进什么春仙阁,想来这里就是了,也不多言语,就安静的在屋子里坐着。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款进来,将沈衣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点头道:“看着还不错。”
“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两个婆子也告诉你了,我是这儿的老板娘玉如意,你可以叫我如意姐。”
接着玉如意开始了老生常谈,无非就是全沈衣雪同意挂牌,并保证把沈衣雪捧为头牌姑娘。
沈衣雪安静地听着,也不打断,只待玉如意讲完,说了四个字:“我不答应。”
声音平淡,不喜不怒,却相当坚定,把玉如意气的当下就变了脸:“合着老娘刚才对牛弹琴了啊!”
刚刚的和颜悦色马上变成了怒气冲冲,“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玉如意冲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个婆子道:“给我看好了她,三天不许给饭吃,春仙阁不养闲人!哼!”
说完白了沈衣雪一眼,扭着腰肢离去。
这是沈衣雪第二次挨饿了,相比起第一次来,至少这次她没有受冻,屋子虽小,也没有被褥,却比当初的破庙好了不止百倍。
再加上洗尘汤改变了她的体质,这三天下来,沈衣雪不能说精神奕奕,却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爬不起来。
所以玉如意再见到沈衣雪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当然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气的一张脸都要扭曲了。
看重倔强的沈衣雪,玉如意咬着牙问道:“你真不答应?”
沈衣雪依旧是原来的回答,“不答应。”
玉如意瞪着妖娆的丹凤眼,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别后悔,有你求我的时候。”
说完一拍手,门口这次进来的还是那两个婆子,玉如意对着两个婆子吩咐道:“给我吊起来打,打到求饶为止!”
沈衣雪两个婆子架了起来,拖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没有窗子,只有四角的火把照明,看起来有些阴森,还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混合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沈衣雪依旧一声不吭,任凭两个婆子将她的双手绑起,吊起来,只有脚尖堪堪着地。
这种站法十分辛苦,沈衣雪咬牙不吭,看着其中一个婆子将皮鞭沾了水,接着狠狠的一鞭就抽在了身上。
沈衣雪闷哼一声,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一鞭,又一鞭,每一鞭都躲开了她的脸,只是她的身上却没了一块好肉,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甚至,她还向坐在一边看着的玉如意道:“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
玉如意闻言险些气的炸了肺,这得多犟,都打这么狠了,居然一声痛也不叫,还敢出言激怒自己。
“狠狠打!不许停!晕死了泼醒!”
玉如意脸色铁青,火光下十分狰狞,犹如厉鬼,“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沈衣雪是真的不怕死,甚至可以说是一心求死,既然历劫非要说这是她的因果,她服从就是了,死了,是她命苦,不死,那是她的因果,没有人可以干涉!
这一把,沈衣雪决定赌了!
直到两个婆子打得她失去意识,她都不记得被水泼醒了几次,到后来,泼冷水都要不起作用了,两个婆子拿竹签子扎她的手指才把她痛醒。
沈衣雪早就没了说话的力气,玉如意问她,她只能以摇头作答。
把玉如意气的无以复加,最后只得恨恨地瞪了沈衣雪一眼,从刑房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沈衣雪无言苦笑,她知道,这一把,她赌输了。
那么多鞭下去,身体怎么可能不痛,就是洗尘汤改变了她的体质,那也是有限的,不是说她就此不死不灭了。
输了,她输的是自己的命。
沈衣雪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渗血,鲜血带走了她身体的热量,也带走了她的生机。
甚至,她看到了历劫突然出现在眼前,眼中满是自责,问她:“为什么?”
虽然觉得是幻觉,沈衣雪还是想嘲讽一句:“不是你说这是我的因果吗,你又来干涉什么?”
她感觉历劫将她放了下来,温热的气流从他的掌心传出,如同有灵性一般钻进了她的体内,修补,滋润着她的身体。
也许真的就要死了吧,不然那些疼痛怎么统统都不见了?死了,她就解脱了。
沈衣雪仿佛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梦里,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沈衣雪感到有一滴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接着是温热的手抚过她的脸,似乎是想要将那液体拭去。
沈衣雪睁开眼睛,真的就看到了历劫。
历劫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沈衣雪睁开眼睛明显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原来自己没有死,沈衣雪失望地闭起了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叹道:“我还以为我死了。”
历劫一呆,显然没有想到沈衣雪是一心求死,心没由来地一痛,规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看着沈衣雪一时竟然无语。
沈衣雪明白是历劫不是普通人,救了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被发现也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她虽然不懂,却也不问,因为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历劫不想说的,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他会给你念经,或者给你一声“阿弥陀佛”,直接气的你抓狂。
但这并不妨碍沈衣雪讽刺历劫:“你不是说不会干涉我的因果吗?出家人也有打诳语的时候?”
历劫沉默,没有念经也没有宣佛号。
“你不要告诉我,我只能活着,还要在这里挂牌接客。”沈衣雪仍不解气,继续讽刺地看着历劫,“佛祖什么时候也干起逼良为娼的勾当来了?”
历劫原本清秀的脸,此刻越发苍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沈衣雪的问题,虽然沈衣雪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他只能沉默以对,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手轻抚了一下沈衣雪心口,让那里沁凉了一下。
微微有些疼,沈衣雪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历劫。
历劫当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许久,沈衣雪叹息一声,向历劫伸出了手去:“你既然救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带我离开这里吧。”
态度突然软下来的沈衣雪让历劫苍白的脸一下红了起来,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敢去看沈衣雪期盼的目光:“我……”
历劫眼中闪过犹豫,挣扎片刻,终是没有去接那只还带着血污的纤手。
沉默着,历劫撤去了四周布下的结界,就在沈衣雪眼前,消失了。
沈衣雪迟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直到那只手无力,再次恨得咬牙,却对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历劫无可奈何,谁让人家不是普通人呢?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还得面对玉如意,面对挂牌接客的问题,难不成再被打死一次?
沈衣雪头疼了,更头疼的是,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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