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宴结束之后,神族众人被安排在上等的皇宫客房内。其他使臣集中安排在西厢房内,而使臣之首云飞,则单独安排在了东厢房。
酋时,御花园。
不比清冷孤寂的刃雪城,整片天地都是白与蓝的搭配。人族皇宫址于肥良沃土之上。皇家御花园更是装潢精美,假山环绕,溪泉潺潺,水中锦鲤欢跃。正逢初春时节,春意阑珊,各类名贵花草齐放,一片生机,翠绿倥偬。
落日西沉,戏渔亭中,璇娜半个身子趴在石桌上,像只蔫了的花。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香囊,手心已浸出汗液。
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迎宾宴上樱空释以使臣身份拒绝两族和亲的神情和冷厉尖锐的言语。
她不敢说,但心底却清楚的很,樱空释杀伐决断,更不会讲究什么和为贵。她当然知道他下界,是为了找冰后。
冰王看似和冰后和离,可就连她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冰王在乎冰后。
璇娜眼中充斥失落,身边微风吹起湖水涟漪,可她却丝毫不受打扰,脑中尽是那人面容。
这……难道就叫作喜欢?
可樱空释是地位尊崇的神界贵族,更是冰王。他是那样高洁高贵,怎么容得她一介凡人高攀……
不知不觉,伤情填满了她的思绪。她空洞地出着身,丝毫没有注意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身后的婢女一惊,随后上前低声提醒她:“公主!公主!是夜妃……!”
璇娜猛地弹起来,慌张地四处张望。果不其然,正对面,夜妃正向她徐徐走来。
璇娜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又是无措,她还来不及藏起放在石桌上的香囊。
织夜神色平静,步入凉亭,她的目光只是僵硬地落在香囊上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迅速移开。
璇娜紧张地向她行礼:“夜妃娘娘。”
织夜以笑代言,收回目光打算离开。
“娘娘!”
织夜收回迈出的一步,眸光一凝,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她。
“公主有什么事吗?”
“我……”
璇娜抬头,撞进那双眼睛使她明显顿了一下。像是惊艳于她的姿色,又像是曾经有过的动作,下意识地再次重复着。
织夜一身玄黑宫服,衣上金线牡丹盛放,腰间珠垂玲珑,及地曳尾上精细地绣着欲飞的金凤。她没有像其他妃嫔一样,胭脂水粉厚重。乌黑长发间仅别了花枝,却气质非凡,眉目如画,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高贵艳丽的不可方物。
织夜见她看着自己不语,便微微眯眸不解。
可她却马上道:“璇娜要多写娘娘在迎宾宴上替我解围!还有……”璇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娘娘跳的那支舞很美!”
织夜面色不改,却礼貌起见,从唇边扯起一抹弧度:“迎宾宴上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必道破,也心知肚明。”
她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微扬的尾音带着几分戏谑。
璇娜一惊,下意识地抿唇,这才想起来桌上的香囊。她一把抓住身后的香囊,扭捏地讪笑着:“娘娘,您也都知道冰族的王太高贵……又已有家室,又何况神族千万年岁月,而我们却活不过百岁,我这个凡人是配不上他的……”
璇娜低下头,最终亮出了手中的香囊。纯白的光滑面料上绣着一朵粗略的樱花,却包含着女子情窦初开的爱慕。
她低着头,全然以为织夜的笑容,是温柔的。织夜呼吸一滞,眸光骤然冰冷,波澜涌于眼底。
瞬息之间,女人抬起眼,目光若有若无地瞥过天空。
“既然喜欢,就应该去追求。”
她是人族千万宠爱集于一身的金枝玉叶,无忧无虑,锦衣玉食,不用肩负一整个国度的兴亡,也不用看见权利和欲望操纵下的血腥和残暴。
“你的荷包缺了一样东西,你可以来蓬莱宫取。”
璇娜疑惑地看向她,神色天真无邪。
“本宫的寝殿外,可尽是艳丽的樱花。”
璇娜惊喜地看向织夜,织夜却快速敛起了面上的凄惶。
远处,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猫着腰走来。
“哎哟!老奴见过公主,见过夜妃娘娘。”
璇娜笑弯一双眼:“公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老奴其实是来找夜妃娘娘的。”他和蔼地笑了笑,恭维地对着织夜行礼,“娘娘,陛下口谕,今晚要移驾蓬莱宫。”
织夜身旁的瑛儿一顿,紧张地看向织夜——娘娘一定会拒绝的。
可织夜只是极其从容地点了点头:“好,本宫知道了,多谢公公。”
“那老奴先告退了。”
不过片刻,公公便又带着身后的侍从退离了戏渔亭。
织夜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转身离开,只留璇娜一人站在原地,看着织夜离开的背影和手中的香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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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皇帝的轿撵落在了蓬莱宫外。打灯的侍从向两旁散开,殿门大敞,远远在宫道上,就能闻到蓬莱宫溢出的樱花香,浓郁绵长。
暧昧的琉璃宫高挂梁顶,暖灯疏影,一身藕粉寝衣的夜妃清丽脱俗,眸光流转之间饱含柔情。她长发倾散,发间一朵含苞樱枝,听见季临天的脚步声,只是转过身来,笑看来人。
季临天愣在原地,原本织夜能答应他来蓬莱宫已是让他惊喜,怎知佳人一身寝衣站在门前,竟还含笑等他。
季临天欣喜,他抬手让身后的侍从退下,担忧地走上前去,撩开织夜面前的发丝,语气温柔,极轻极轻。
“夜儿,初春夜凉,怎么能就这样站在外面,你的身体还没康复呢……”
在季临天看不见的角度,织夜的的目光游离了一瞬,她狡猾地眨了眨眼。然后抬手握住了季临天的手,眸里尽是虚伪却无懈可击的娇羞。
“陛下……”织夜靠近对方的身体,指尖勾住了对方的腰带,“臣妾也觉得,外面有些冷了。”
抬眼,她对上那双暗沉的双眼,季临天解下外衣裹在她身上,随后一个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向宫中走去,侍女声识相地退下,掩上了殿门。
季临天抱着织夜,穿过前厅来到内殿。他将她温柔地放在床笫之间,纱幔散落,纯红的纱帐笼罩着宽大的床榻,瞬间升温。
织夜笑看身上渐渐欺身下来的季临天,看着他眼中毫无阻拦而燃烧的**,不免反感。
她毫无反抗之意地躺在他身下,长发如瀑,媚眼如丝。
季临天低低喘息:“夜儿……你决定好了吗。”
织夜眸光波动,藏掖着自己的玩味,偏过头去,却是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
男性气息逼近,季临天的手来到她腰间,轻轻将她的腰带扯开……
红墙围深宫,月色如轻纱,金碧辉煌的蓬莱宫却是充斥着旖旎柔情。
屋檐之上,蓦然跃下一抹雪白身影。那人有些跌撞地在樱花林中站稳了身形,紧握的右拳咯吱作响,他压抑着怒火,一拳落在身旁的樱花树干上,湛蓝的灵力如海浪般涌开,震落满树樱花。
指关节鲜血如朱砂,刻画出他的狼狈,激发了他的暴怒。
樱空释抬起沉重的眼帘,只觉得心间一阵阵疼痛,苦闷酸涩,叫他失去了理智,仅剩心底一道竭嘶底里的呼唤,支撑着他溃堤的神智。
樱空释,她已经不是你的王后了,你们之间,镜破钗分……
他沉重的呼吸终是平息下来,樱空释抬眼,这才注意到满宫樱花,竟成一片林。不似梦幻的落樱坡,这里的花香浓郁到能让人窒息的地步,花叶沃若,色泽过分艳丽。
樱空释半蹲,掌心接触到地面,地底灵力流动——这片樱花林,是靠幻术维持而成。
他没有起身,直接看向熄灯的蓬莱宫,一双恢复原色的眼睛是无限的空洞,落寞和心痛充斥全身,嘴角斜勾的弧度无比自嘲。
他樱空释也会干这种事。
他敛眸看向自己左手紧握的戒环,他亲自修复了这枚婚戒,甚至将自己的神力封印其中,他想把它重新送给织夜,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但他还是不忍,将它销毁。
而寝宫里,皇恩浩荡,她竟然在季临天的身下婉转承欢……
樱空释眸光一瞬间变得冰冷,金瞳充斥着怒意,嘴角轻颤,笑意邪肆。
丑时,昏暗的寝殿忽然明亮,烛火共燃。铜镜前,女人拿起案上的花枝,随意地挽起了自己的长发,然后将双手浸入一旁的铜盆之中,用那些花浆仔仔细细地润了一遍手之后才站起身,独自一人走到了后院。
她似乎并不奇怪落花不间断的奇景。只注意到了不远处花林中的樱空释。他浸泡在惨白月色之中,那只金瞳在月光下格外明亮,高贵无双。
织夜面色一僵,在樱空释转过身时缓缓拢起了自己的外衣,遮过双肩和半截玉臂。寝衣之下,里衣单薄,春色无边。
樱空释只是看着她,飞花如梦,月色如洗。一眼,却恍若万年时光。
他蓝色的那只眼睛像是万年寒冰,而金色的那只,则像是高悬天穹的朝阳,形成极大的落差,却是相同的低温。
在樱空释眼里,她提起衣衫的动作是那么刺眼,硬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织夜。”
面色如冰,心亦如死水。
织夜轻轻弯唇凄美一笑,眼底泛滥着轻蔑:“臣妇见过冰王。”
“想不到,堂堂冰王,竟然来听人墙角。”
樱空释喉间一涩,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心握拳发泄。身旁樱花飘落簌簌声,化作他抱愧无奈,化作他心痛后悔。
他突兀地勾起一抹无礼而风流的笑容,无比邪魅。
“在他人身下无耻地承欢,就是你最终所愿吗?”
织夜不可置信地凝眸蹙眉:“冰王,我已经如你所愿滚出冰族,而你我也已经一刀两断。所以现在,我的事情,我的选择,都与你无关,也请你自重。”
见樱空释一时语塞,织夜抬指拢过耳畔碎发,释然轻笑。
“人鱼族的这副皮囊,在你冰王眼里的确不算什么,不过放在人界,就是扰乱天下的红颜祸水。”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自然有人求之不得……”
“织夜……”樱空释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眸光愈发深邃,“你不懂吗?”
“是你不懂——!”
织夜突然向他急喝一声,她肩头颤抖,笑意陡然凄凉。
[他不懂]
他不懂她的多情被无情碾碎时的痛心,不懂求之不得的心酸,不懂她的委屈和不甘,更不懂她的无奈和失落。
“不过现在……”她收起凄凉的神情,侧过首去遥望天穹偃月,笑容虚伪,却心满意足,“陛下予我封号为瑜,我想你知道其中的意思。或许,你应该祝福我,同样,我也祝福你……”
她轻松一笑:“今日一别,便不要再自作自受。至此,彻底忘了对方吧。”
织夜收回目光,看着樱空释的眼神,比这初春夜半还要寒冷,是万古遗迹般的荒凉。
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樱空释的右眼盘旋起狰狞的疯狂,在夜色中,突然从湛蓝转换到璀璨的金黄色,变得和那只左眼一样,却只是一瞬间。
一阵强硬的力道猛然拽过织夜的身体,织夜大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撞入一个坚硬而冰冷的怀抱。
樱空释勾过她的腰身,抬手紧紧扣在她的后脑,将她桎梏在怀中,不容许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垂首向她烙下疯狂却生疏的吻。
织夜浑身僵硬,却被唇齿间疯狂的舔舐激的一阵激灵。她惊愕地睁大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樱空释,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滚滚火舌仿佛要从他眼中跃出,将她拉进没有退路的深渊。
他大到令她吃痛的力道不允许她后退半步。凉薄的唇,温热的舌尖,撬开她脆弱的贝齿,长驱直入。樱空释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他想到这个女人方才躺在季临天怀中,他就只觉得血液沸腾,心口闷塞,像是靠近了崩溃的边缘。
他异色双眸里,是她从没有看见过的失控。而他就睁着眼和她对看,感情厚积薄发。
织夜的耳根骤然发烫,她尚未来得及思考樱空释奇异的行为,只能心一横闭上眼睛,抵在他胸前的指尖紧曲握拳,用尽全力去推开眼前的人。
他听见她口中抗拒的呜咽,心中怒意却丝毫不减。樱空释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不减,唇齿间却渐渐温柔下来,
他迟迟不愿放开她,而却慢慢闭上了双眼。织夜察觉到他施展的柔情,只觉得心间一瞬的刺痛,随后是无尽的失措。
她的抗拒慢慢消失,握拳的指尖缓缓松开,不知所措地放在他身前,只是紧张地微曲。织夜觉得眼前昏黑,双腿发软,颤巍巍地抬眼,却又慢慢阖上,生疏地配合他的索取。
唇舌缠绵,双方的伪装都在一个吻中不堪一击地崩塌,讳莫如深的情感顺着舌尖流淌。月光笼罩在他们身旁,飞花凋零,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滚烫而剧烈。
一颗光泽黯淡的珍珠,自她眼角,从湿热的水汽,化为实形,坠落在身下草地之间。可惜,樱空释全然不知道那颗珍珠的存在。
樱空释猛地一愣,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对方水汽朦胧的紫眸,看着她面上留下的泪痕。
“对不起。”
他轻轻贴着她的唇,音色喑哑撩人,将她包裹在他的气息之中。织夜想开口唤他,却发觉喉间无比沙哑。
她突然慌张震惊地睁大双眼,然后无力地阖上,整个人失力晕厥。樱空释将她揽在怀中,看了看手中的后戒,笑意如孩童般天真无暇,纯粹而美好。
他将她抱起,回到了自己在人族皇宫内的东厢房。被樱空释施加了幻眠术的织夜被迫禁锢在自己的睡梦之中。床边,樱空释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目光怜惜却又愧疚。
在床头琉璃灯忽明忽暗的照映下,她绝世容颜美的惊心动魄。
他抬起她的右手,看向了手中的戒环,最终将它轻轻圈入了她第二指。这一次,他没有用幻术强制禁锢,也没有将它戴在象征婚姻的第四指上。
然后,神情冰冷依旧,无悲无喜。
一别此后,即为永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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