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荷兰回到北京,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期,美美地睡了个美容觉之后,被爸爸拉着去了方伯伯的宝芳斋,说是上次让我评赏了几件宝物之后,对我另眼相看,一定要我再去。
到了店里,原来是得了一套明代的砚台,相传是唐伯虎的传世之宝,砚台底部有“唐寅之宝”的篆刻,砚面雕刻成大笑卧佛的形状。
“晓儿丫头,快帮方伯伯看看,这东西是真宝物还是假宝贝?”
“方伯伯,我怎么懂呢?您才是行家。”
“丫头,别跟你方伯伯耍那嘴皮子上的功夫,你尽管按你知道的说。”
我拿起砚台,说道:“砚纹细密,暗带青花,应是得墨如油的上好端砚,雕刻原装原刻,一气呵成,浑然一体,亦是难得的精致。至于是否唐寅真品,确实不知。但传说唐伯虎生性高傲,雅致高洁,直接把名号刻在他最宝贝的砚台底部,是否太过俗气了呢?”
方伯伯连连拍手称是。
门铃叮咚,有人推门进来,我抬头一看,呆立当地,竟是金允正。
金允正进得门来,见了我,似是一愣。方伯伯已经迎了过去。
“金先生!”
“方先生!”
“金先生先坐一会,喝口茶,小老朽到后面给您准备一下。”
金允正点点头道声:“有劳。”转头看着我。
我道:“我……我在这里看看,啊,不是,方伯伯……方伯伯是我爸的朋友。这……这是我爸爸。”
金允正双眼带着笑意,看得我心中有点来气,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您好!张叔叔,我叫金允正。”
他竟然主动与我父亲握手。
爸爸伸手与他相握,看看我,笑道:“幸会!幸会!”
我道:“我去泡茶。”
心里想着方才金允正的神情,一边准备茶叶和茶具,外间传来谈话声,似乎相谈甚欢,赶紧拿了东西出来。
只见父亲与金允正并肩站在一起,拿着一个砚台哈哈大笑。见我出来,金允正目光流转,满是笑意的眼睛看着我。
“笑什么呢?”
父亲与金允正对看一眼,随即又大笑起来,说道:“好小子,你赢了!”
我莫名其妙,看着金允正:“该不会是拿我打赌吧?”
“嗯,赌你出来时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父亲赌的是:你们在聊什么?我赌的是:笑什么?”
说罢颇具深意地看着我。我脸上一热,嗔道:“无聊!”
父亲放下砚台,走到茶桌边道:“不仅如此。刚才方伯伯让你鉴别的唐氏砚台,允正跟你说的,简直如出一辙,有趣吧?”
我一边把茶汤倒入茶杯,一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还冰块儿脸呢,这会都直呼其名了!
金允正轻啜了一口茶汤,眉头一动,随即又分两口喝完,放下杯子,目光只看着我手上的动作。
父亲把杯中茶水喝完,赞道:“太平猴魁!淡而香郁,入喉尚有回甘,好茶。原来方老头竟藏了这么好的东西,平日给我喝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茶。”
我竟不经意间还是选了四爷喜欢的太平猴魁。
我低头不语,专注在茶具上,却总感觉到一道目光似惊似喜地总有意落在我脸上,不敢抬头,怕他看见我发烫的脸颊。
方伯伯拿着一个长条形精致的木盒子出来,递给金允正:“金先生可要仔细查验要紧。”
金允正打开盒子,只觉盒中之物隐隐透出绿白微光,只看了一眼便又合上。
“很好,几乎一模一样。”
方伯伯正想搭话,门开处,高守礼快步进来,与众人颔首示意,附在金允正耳边说了几句。
金允正脸色一冷,淡淡道:“知道了。”
说完起身分别与我父亲及方伯伯握手告别,路过我身边时,说道:“明日可别迟到了。”
“我什么时候迟到过呀?”
眼见他已走出门外,即有两名保镖围在身边,警惕地环视周围。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不安,身不由己地追出门外,那辆怀旧式的黑色劳斯莱斯已然绝尘而去。
回家路上,父亲一度沉默,走到半路,终是忍不住开口:“晓晓,你与金允正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惊,说道:“上司与下属呀,还能是什么关系啊?”
“闺女,你是我的孩子,你的心思怎么瞒得了我?爸爸也是过来人,看得出那位金先生对你也是颇有情意的。我不是反对,只是担心。”
“爸,根本没有的事,您担心什么?”
“你从深圳回来,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你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宝,看你伤心,我们更伤心。金允正的家庭非同一般,而你的个性又过于执着,那种生活你是否能适应得来?你若幸福固然是爸妈所盼望的,爸爸是怕你会自苦。”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只得说道:“爸,不会的,我会过得很好。”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回避的问题,如今被父亲一语点破。金允正到底是不是四爷,其实我要知道答案很简单,随便试一试便知分晓。我不去尝试,或者说害怕尝试,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一旦与他相认了,接下来的问题才是我该去面对的:他的家族,他的父母弟妹,他的地位以及他所背负的责任……就像一件非常珍爱的物件,某一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因为怕它摔了破了,反而把它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那时我觉得紫禁城是一个牢笼,困住了他也困住了我,他的责任生来就注定了被困。而高高在上的他,拥有一切,却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孤家寡人。他站在了紫禁之巅,本来就知道同时也会失去许多东西,所不同的,只是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我呢?就因为我可以选择,所以才会把他的宠爱和百般保护当成了羁绊,把他的爱当成了牢笼。那时的我和他,即便有幸能厮守到老,也难保深情不被哀怨、无奈和种种信念不同而消磨殆尽。我害怕这种从情深到疏离再到无奈的结局,所以宁肯选择缘浅。
不能见的时候犯相思,见了又怕相思,不说破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三百年前的若曦作茧自缚,现在的张晓依然在作茧自缚。
金允正,或者说胤禛,心思缜密剔透无人能及,难道他就毫无顾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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