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死了,玄门百家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到哪里,哪里便鸡飞狗跳,哪里便不得安宁,但他身上总有一种魔咒,引得世家子弟们无一不喜欢同他交游,直到他引聚怨气逆天而行成为夷陵老祖,这份喜欢拗不过天道,顷刻间荡然无存,促成猩红的杀戮,只剩下无尽的怨恨和痛快。
身为最是端方雅正的姑苏蓝氏子弟,含光君蓝忘机也本该如此,但魏无羡掉下去时,蓝忘机不及思考就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望着他眶底含血的眼,他的血与自己的在掌心相融,始知有些东西终究与旁的世家子弟不同。
又饮尽一壶天子笑,蓝忘机于矮塌上踉跄起身去拿新的,不察跌倒在地,起身时他的面颊湿润,伸手抚之,满掌刺目的殷红。
额头并未跌破,他竟是流了血泪。
重修云深不知处的几个月来,众人的元气都随之恢复,唯有蓝忘机觉得自己似乎一日比一日衰弱了。
“含光君。”有门生在外面敲门,“各大氏族都来了人,共贺夫子得女,夫子请含光君也过去。”
自从蓝氏重新设立听学以来,后学们都喜欢称蓝启仁为夫子,他本人也喜欢这个凡俗里来的称呼,叫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包括家里新来的许多门生子弟,蓝忘机虽不了解后学新潮,倒也是知道的。
蓝湛(忘机):嗯,我这就去。
蓝忘机掐个诀,隐去憔悴形容和一身酒气,恢复他在世人眼中那副严正端方的样子,出了门。
天子笑他终究也喝不醉了。
蓝澈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闭着,似乎闭了很久,身体也一直蜷着,周围的空间不大都是温水,而她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安稳待着直到一天空间急剧缩小,她赖以生存的温水也在逐渐流失,心中有一个声音叫着让她出去。
她的眼皮仍然闭着,拼命地往前挣,直到有一双手将她拖了出去,拍打着她的背,她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耳边响起一些破碎的声音,例如什么“生了生了”,“贺喜夫人”,“是位仙子”之类的言语。
蓝澈仍哇哇大哭,心中却疑惑不解。
她是转世轮回了吗?看《陈情令》时她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后来脑子里便一直混混沌沌,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直到来到了一片温暖潮湿之中,她才开始回复些许意识。
有两双手在她身上动作着,一双托住她的头到屁股,一双则拿着毛巾替她轻柔地擦洗着,她觉得这样似乎很羞耻,但又不能动——她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的耳朵逐渐听清了所有的声音。
聂明钰:启仁……
不远处一个并不年轻的声音虚弱地呼唤着她非常熟悉的名字。
蓝启仁:夫人辛苦。
蓝启仁:方才我忽感灵脉之中灵气涌溢,也许这孩子的降生是个吉兆,近日我与曦臣加固结界颇为疲累,现下竟是好了不少。
聂明钰:夫君说笑,她不过是仙门百家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孩子罢了。
蓝启仁:非也,星宿入怀,岂是凡胎?我早已想好,这孩子就叫蓝澈吧。
聂明钰:不可,那是男子……
蓝启仁:并无不可,蓝氏不仅少出女修,连女儿也少,希望这孩子能像她两个堂兄一样出类拔萃,方不辱我蓝氏门楣。
蓝启仁:至于小字,便只有我们族中人唤,便是“熙明”如何?
聂明钰:夫君亲取,当无不可。
蓝澈眼前是模糊的一片,连具体什么人也分辨不清,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地听得蓝澈齿酸,恰好她的肚子空空,便适时大哭起来。
聂明钰:这孩子似是饿了,请夫君退出去,让我喂她。
蓝启仁:好,有劳夫人了。
瞧瞧,连喂奶都要说一声“有劳”,果真是举案齐眉,雅正端方。
蓝澈模模糊糊想着,忽然灵光一闪,她刚刚说了什么?“雅正端方”?蓝氏家训?
刚刚那长者叫什么?启仁?
蓝澈花了一秒接受自己还要喝母乳的事实,又花了两秒接受了自己重生至《陈情令》世界的事实,松开嘴想大呼一声,却只是笑了出来,笑得抱着她的母亲聂明钰也笑了。
聂明钰:熙儿高兴吗?
虽然人至中年,聂明钰也是第一次做母亲,跟着一些旁支的妯娌学了许多,见着女儿如此还是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小心地哄着她,心下一片柔软。
蓝氏嫡系这一辈子息薄,大哥又去得早,压在他两个孩子身上的担子很重,聂明钰只希望这孩子长大以后能帮两个孩子分担一些去。
出身清河聂氏一个世代修习刀道的世家,聂明钰却怀着这样的温柔心肠,这温柔透过蓝澈模糊的眼传到了她心里,使她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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