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在奈何桥下有个约定(六十四）

众人见到屏风被人猛地一踹，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屏风之后一个女子好似盘古开天辟地似的巍然而立，怒目瞪视众人！我心道果然是有千年修为打底的，光凭这气魄就能镇住一票人，以后得好好学学！

小槐踩过碎裂的屏风，就近抓住一个男子的头发，猛地一扯迫他抬起头来，原本天真烂漫的面孔瞬间阴沉得像恶鬼，“背后嚼人舌头，不怕烂嘴巴吗！”

那男子气短，强撑道：“哪、哪里来的丫头片——诶哟！”话没说完，小槐冲着他的嘴巴一拳挥出，迸出两颗带着血肉的牙齿，叮叮咚咚地跳了老远。

其余还有二人，见这阵仗一下躲得老远，“你，你他娘是谁啊！”

小槐阴沉一笑：“嘴巴放干净点！我娘你认识吗！”说着两袖鼓风，指尖一挥，两片树叶各带一道绿色流光飞出，啪啪两声贴在二人嘴上，转瞬化作一道青烟，然而两人的嘴却似被胶水糊上，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我想到自己昨晚的经历，一时还挺同情那两位。

随着小槐的走近，那两人如临大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其中一人居然吓得尿了裤子。

小槐嫌恶一笑，止住脚步：“爹娘没教的道理，本姑娘今天教给你们，以后再乱说话，嘿嘿……”她将手指一轮，那两人立刻痛苦地满地打滚，喉咙底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听来十分难受。做完这些，她将双手一拍，目中戾气退尽，眼眸盈盈一弯，唇角微微一翘，三两下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地上躺着的那两人捂着嘴看直眼——世上怎会有翻脸如此之快的女子！

我暗中感叹着问她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真面目。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个都是真，哪个都是假。真真假假真这么重要？”她反问道。我默然，随即突然想到，这家伙之前的懵懂无知该不会都是装的？想到这里，心拔然而凉——如果她都是装的，那么从开始到现在一步步，我都是受了她诱导？眼下这一切其实都在她算计之中？

我寒毛倒立，暗骂了一句他爷爷的，夜路走多了果真碰见鬼！

唐祁宁呆呆地看着她走回去，望着地上狼藉，心绪十分复杂，“你其实不必……”

“真好啊，过了这么久，还能保护你。”小槐笑着走近，踮起脚揉了揉他头，唐祁宁垂眸看她，温柔的眸色中却闪过一丝黯淡。小槐继续道：“说起来，那只风筝还记不记得？你挂到树上拿不下来，我帮你松的呢。我昨天追妖怪的时候到屋里，看到你还好好的收着呢，真开心，秋天起风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城外放！”

唐祁宁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小槐眨眨眼：“怎么了？”

唐祁宁摇摇头，然后抬手也揉了揉她的头，凉凉地笑着：“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也能保护你一次呢？”

小槐一怔，我明显感到体内属于她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

“原来是在计较这个！那我——”说着眼睛一眨，左脚极灵活地勾住右脚将其一绊，整个身子突然失去平衡向边上倒去，唐祁宁眉头一皱连忙圈住她的腰往回一带，小槐带着笑扑在他胸口。唐祁宁松了一口气，却低头责备道：“这是做什么？”

小槐在他怀里嘻嘻笑：“被保护的感觉还不赖。”

我在旁边看得简直羞红脸，这家伙借我的身体到底来干嘛的！不是说好来和唐祁宁摊牌让他死了这条心吗！妈的我看到现在只有调情调情和调情啊！

唐祁宁哭笑不得地松开她：“别这样，要是真摔着了怎么办？”

“摔不着的。”小槐坏笑道，“可要是被人救了，那可就占到便宜了呀。”

唐祁宁一怔，耳根子瞬间又红得能滴出血来。

小槐顿了顿，收起不正经的表情，上去圈住他手臂，认真地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阿宁做得很好。学走路的时候跌倒都不会哭，晚上一个人睡觉也不会害怕，还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一个人就能健康地安然地长成今天的样子，你以为是很容易的事吗？”

体内小槐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然而却再不是我初见她时的那种灵动飘逸，仿佛一团浓重滞笨的雾，团团缭绕，有挥散不去的悲伤的味道。

“你知道世上有好多种人，有的人生来就有好多好多的力量，可以救死扶伤拯救江山社稷；可是有些人，生下来就只有一点点力量，母亲不给他，父亲也不给他，靠那么一点点力量，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他们要去保护谁拯救谁呢，他们只能救自己啊……”

小槐眼中潮起雾气，却不想被谁看见，一转身将头埋到唐祁宁怀里。她紧紧抱住唐祁宁，肩膀一抽一抽，眼泪鼻涕都蹭到他胸口。唐祁宁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何突然就哭了起来，只有我听到她抽噎着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有好多好多的力量，可以保护你、可是啊，我不能再看着你，不能再保护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离开你……”立秋已过，入了夜一下子就凉下来。街上茶楼酒肆都打了烊，行人渐少。

河上飘起薄雾，垂柳静立，清月皎皎。片刻欢愉已过，心中寂凉一片，我缩在角落里打了个寒战，一下子就嗅到离别的味道。

这可能是小槐向他说明白的最后时机，然而她还是笑嘻嘻的模样，道：“天这么快就黑了呀。”唐祁宁抬首，怔怔地望着黑沉沉的天色，一语不发。

我后来知道唐祁宁其实心细如尘又悲观敏感，再回想起两人相处的这一天，突然悟透这人从一开始就明白离别是一件必将到来的事——比如他不问她来去何处，不关心她的称呼姓名，也不去问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这些具体的可以抓住一个人的问题，他通通没有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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