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角亭名衔玉亭,因边上的一块太湖石状似仙人衔玉,方得此名。京都的***气已有几分燠热,然而这个亭子得柳荫所庇,且西面临水,清风习习紫薇款摆,是宫里消暑的好去处。对于再见卞时章这件事我内心还是十分激动的,此外因借用了卞凤姝的皮相,自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又多了几分忐忑。
如此我便激动又忐忑地随着符括入亭,步履轻移,渐渐看清他的侧脸。
时过境迁,这人眼角眉梢终不似当初锐利张扬,然而光华内敛,多了一份处变不惊的气度。他听见来人,转身行礼。符括命他免礼,笑道:“昨日的残局,朕得了一手。”
卞时章拱手温声道:“请陛下指教。”
亭下石桌上摆着一张榧木棋桌,黑白两色的棋子已占了大半个盘面。符括落座后忽然朝我递过手,笑意温润,“来。”又朝卞时章道:“朕昨日听姝儿道你在姑苏时曾赢过公孙济。”
我握住符括的手,挨着他坐下了。卞凤姝的记忆库及时给我做了补充:这个公孙济也是苏州人,年少时在姑苏即有棋名,后入京,成了第一国手。
卞时章在对面恭正地坐着,垂着眼淡道:“侥幸而已。”
“朕听说的却是那一局下了三天之久,观局者众竟成姑苏盛事,恐怕不仅是侥幸罢?”他说着轻轻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道:“姝儿也道许久未曾看你精彩的棋路,你二人原是兄妹……”
不料竟被卞时章截去话头,他离凳跪下,身体板得笔直,说得也毫不含糊:“陛下,微臣已被逐出祖籍,再不是卞家人。”
当皇帝的被这么当面打脸,卞时章这是相当不给面子了。符括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我见势不对,连忙插嘴道:“陛下难道要我白来一趟吗?下棋才是正经事呢。”
符括黑着脸瞪我一眼,我吐吐舌冲他使眼色。
符括执黑,不尴不尬地落了一子,道:“起来吧。”这是服软了。
局面很沉默,符括的兴致被扫了个七零八落,恰巧没多久有人来报某个大臣求见,他便挥一挥衣袖甩下个烂摊子扬长而去了。符括刚走,卞时章便拢袖起身,也是要告退的意思。我忙道:“大人莫非是看不起我么?”
他动作一顿,躬身道:“微臣不敢。”然而并没有与之对应的惶恐,淡而漠然。
我微笑:“既然不敢,那便下完这一局吧。大人与公孙对弈的那一局精彩之极,我可是记忆犹新呢。”
卞时章没有什么表情,坐下来,“微臣却是有些忘了。”
借着卞凤姝的记忆,我明白他意有所指——当年的棋局也是赌局,而两个少年间的赌注,正是她卞凤姝——但是手里拈起一颗棋子后对着眼前的棋局,我脑袋一懵,脑内空白一片,哪里还有什么精力与他周旋。
卞凤姝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竟不会下棋啊!
卞时章在对面等着我落子,我手心冒着冷汗,抬头瞅了他一眼。柳影飘拂之后一池荷花聘婷而立,微风习习,吹来丝丝幽香。他在清风中看着棋盘,好似心如止水。
我心思一动,手一挥,一粒黑子便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到池中。
涟漪在重重荷叶下泛开去,他脸上也终于起了轻轻浅浅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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