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苍山上杏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青涩果实的转眼成了挂在枝头的累累黄果。
昨夜一场雷雨,有不少杏果落在了地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背着箩筐,好似一只猴子一般灵巧,爬上一棵最高的杏树,很快摘了满满一箩筐。
他爬上阶梯,穿过院子,远远看到一个小不点蹲着身子撅着屁股在看观察什么东西。
“简心,你在看什么?”少年问道。
“小雀哥哥,我娘说我要是能数出多少个蚂蚁,就带我下山去玩儿。”沈简心头也不抬,雪白娇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汗珠,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小手绢,抹了抹汗,依旧撅着屁股数蚂蚁。
聂神医从边上窜出来,捡了一个杏子随意在衣服擦了擦,一边啃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气:“哎,两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简心啊,别数了,伯伯带你下山去玩,咱们不理你娘。”
沈简心一本正经地拒绝:“我娘不会骗我的,我已经数到三千多只了,马上就数完了!”
小雀忍俊不禁,小简心其实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只是性子耿直了一些,才会被师娘耍得团团转。
小雀背着杏子进了院子,将其洗净,又一枚枚排列晒在竹篾铺上,这些日子师娘胃口不好,他想做一些开胃的杏干给师娘吃,忙好了正好看见苏映雪牵着沈简心的手往这边走来。
“小雀哥哥,我们要下山啦,我刚刚跟你说了,娘亲不会骗我哒!”沈简心的酒窝荡漾,满脸皆是兴奋之态。
“师娘,当真?”小雀惊讶急了。
这些年师父一直在苍山驱毒疗伤调养身体,师娘则是忙于生意,时不时就下山去,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这次听聂师伯说师祖已经找到了能彻底治愈师父的草药,但是此药十分麻烦亦是十分凶险,师娘回山之后就一直陪在师父身边,又要照顾小简心,忙里忙外都瘦了一大圈了,小雀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突然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莫非是师父的毒……”
苏映雪点点头,眉梢眼角皆是喜意:“你师父余毒已清,可以下山了。”
……
小雀自打三年前上山就没有下过山了,倒不是他不能下山,而是他入了苍山就要遵守苍山的门规,门中弟子除非出师之后自愿下山,一般若无要事,不可轻易下山。
他刚刚入门,正是勤学苦修的时机,他出身贫苦,经历艰苦岁月,得上天眷顾才能被师父收为徒弟,又拜入江湖中最厉害最神秘的门派,决不能偎慵堕懒。
三年之后,他进步神速,连聂神医就赞许小雀的勤奋。
两日之后,聂师兄站在石阶之上与沈沛白苏映雪等人依依惜别,聂师兄挥着小手绢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师弟,师兄过些日子就去找你,你可要拿出招待皇亲国戚的水平招待师兄我啊!”
苏映雪一阵恶寒,心道这聂师兄要是到京城,跟赵延玦绝对合得来。
一行人下了山,并未往京城的方向走,小雀坐在马车上,跟沈简心二人一人一边,不怕烈日当头,兴致勃勃望着窗外的景致,时不时地大呼小叫。
“师娘,我们去哪?”小雀没来由心中有些畏惧师父,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敢主动跟师父说话。
“我们先转道柳台拜祭你师父的亲人。”
“哦……”小雀不敢多言,心里疑惑想着师父的亲人,那不是皇亲国戚吗,怎么会在柳台呢?
到了柳台,一行人转道上山,倒不是原来那块地方了,萧家的祖坟如今已经迁到了一块风水宝地之上,山路开阔平缓,马车可以直接上山下山,方便了许多。
沈沛白和苏映雪拜祭完,烧了纸钱,众人又上了马车离开,苏映雪察觉到小雀从上山之前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开口问:“小雀,你怎么了,有心事?”
小雀犹豫道:“我也想去拜祭一下我娘。”
“你娘也葬在柳台?”
苏映雪之前问过小雀的身世,知道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爹就死了,他娘在他七岁的时候重病去世了,然后祖宅被叔叔占为己有,名义上养着他,实际上却是日日让他干重活累活,吃冷饭冷水,他忍受不了就逃了出去。
小雀摇摇头:“我是澍水县流亡到柳台的,我娘就葬在澍水。”
沈沛白道:“我们此行正好经过澍水,到时可在澍水停留半日。”
“真的嘛,谢谢师父。”小雀高兴极了。
苏映雪拍了拍沈沛白的手臂,小声道:“屹之,我总觉得小雀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
沈沛白身着宽袖博带,袖口衣摆绣着竹枝三两,端得是清风霁月,清隽疏阔,他正翻看着手中的书册,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小雀:“王妃大人,你莫要栽赃陷害我,本王的清誉可是价值千金啊。”
苏映雪反应过来,啼笑皆非道:“屹之,我发现你越来越无耻了。”
“嗯?为夫哪里无耻了?”沈沛白靠过去,趁着小雀和简心不注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苏映雪原本想要推开,但是一下沈沛白怎么可以比自己更无耻,马上张嘴咬了一口沈沛白的嘴唇。
“娘亲,你在偷吃什么!”沈简心突然疑惑地看着他爹他娘。
苏映雪顿时红了脸颊沈沛白含笑道:“你娘方才在嘴里藏了一个樱桃,被爹发现了。”
沈简心恍然:“难怪娘亲嘴唇这么红,原来是染上了樱桃汁。”
说罢,他拍拍胸脯道:“娘,等回了京城,我一定会给你准备好多好多樱桃,这样你就不会偷偷吃了。”
苏映雪啼笑皆非,瞪了沈沛白一眼:“……”
马车很快就到了澍水,靠着小雀指点,一行人先是去了小雀家,拿回他娘留给他的一些东西,小雀二叔和二嫂一开始见了他大骂他扫把星,之后被沈沛白的人教训了一顿,马上就寒噤屈膝,大气都不敢出。
“我娘给我留下来的东西呢?”
小雀二叔两股战战,不敢开口。
“说!”
“当、当了……啊哟,别打,别打我,不是我当的,都是这个臭婆娘当的!”
“好啊,你个刘二,那当了的钱你没花啊!”小雀二嫂一扭腰肢,刚要撒泼,就被怀剑点了哑穴。
“什么时候当的,当哪里了?”怀安问。
不到半个时辰,怀安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盒子,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爷,是死当,大多都已经卖出去了,只找回来这个。”
说罢他将那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旧手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绣着兰花,绣工精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妇人可以用得起的。
苏映雪惊讶道:“这是云水碧的苏锻,小雀你确定这是你娘的遗物?”
云水碧的苏锻是上上品,一般只有皇室国亲才能用上这么好的缎子,小雀他娘只是一个普通妇人怎么可能用上这种缎子!
小雀点头:“没错,我小时候我娘就一直贴身带着这块手帕,你看,这上面还秀了我娘的名字呢。”
手帕边角上,果然秀了一个小小的缨字,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苏映雪见沈沛白似有所思,忙开口问:“你想到什么了?”
沈沛白眸色渐深,望向小雀,沉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小雀他娘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什么?”众人皆惊。
当年肃王遇到沈沛白他娘之前就已经成亲,还生了一个女儿,后肃王被关押,肃王府的人通通被押入大牢,后来肃王妃在牢中自尽,肃王派属下救自己的小女儿,谁料中途遭人截杀,属下有去无回,小女儿却是不知所踪。
几番打听之后,才知原来赵缨是被一个农户在澍水往东二十里的一个山洞中捡到的,那农户典当了赵缨身上一颗玉珠,而这手帕当时就在她身上,农户没啥文化,就用手帕上的字给赵缨起了名字,这才在澍水县城买了宅子,赵缨长大之后就嫁给同县的布商,那布商对她倒也不错,然而命不好,布商很快就重病去世了。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了,苏映雪不犹唏嘘,竟无心插柳,找到了沈沛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沈沛白和苏映雪陪着小雀祭拜了他的母亲,随后一行人转道去沧州城,这三年来苏映雪开了十来家宴海楼的分店,这沧州城中也有一家。
没想到行至半途,沈沛白发现有人似乎一直在跟踪他们,他们绕了好多路,好不容易甩开对方,没想到到了沧州城之后,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又缠了上来。
一进宴海楼就看到沈青锋背着他那把阔剑,一个人坐在大堂之中,背影甚是寂寥。
“堂兄。”苏映雪喊道,沈青锋转过身来。
“怎么就你一人,无霜姐姐他们呢?”
沈青锋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知从何解释起,旁边有女子声音传过来,如同黄莺清脆悦耳:“又惹无霜姐姐生气了呗,哎,青锋哥哥已经坐在这里好多天了,不善言辞的人真是可怜又可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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