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层楼叠榭,碧瓦朱檐,穿过两道抄手游廊,一进院,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浓浓浅浅的绿色,草木葳蕤,生机勃勃,竟种满各种草木,越往里面走越是清凉,这哪是丞相府,要是没人领着她还以为走到哪个植物基地来了,不是说古代官员害怕有人行刺和探听,不会在院内种太多植物吗,为何这丞相大人却反其道而行?
走着走着她又有些熟悉的感觉,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竟然觉得这格局有些像将军府?
再往里面走,苏映雪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心中惊讶却是不减,穿过林荫深处别有洞天,但见田地几片,上面种了好几种瓜果蔬菜,外面还用篱笆圈了起来,几步之外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池子。
池内有肥鹅浮过,池上杨柳依依,一个穿着鸦青色窄袖长袍的男子正站在水池的旁边,手中还举着一截比手臂稍长,比拇指还要粗上几分的碧竹。
苏映雪:“……”这是在干吗,钓鱼?
“大人,秦公子带到。”那护卫行礼。
沈沛白转过头,冲护卫挥手意示他下去,看向苏映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趣味:“秦东家不是拒绝了本相的揽才之意,后悔了?”
“小人才学疏浅,愚笨不堪,又是商人出身,当不得相爷的高眼相看。”苏映雪道。
“秦东家太谦虚了,古有吕氏仲父,虽出身商户,封文言候。”沈沛白说着说着突然止口,转了话题道,“秦东家找本相有什么事?”
苏映雪将手中提着的食堂摆在凉亭之中,从里面取出了两壶酒,好像一个老友闲话家常一般:“宴海楼三月之前酿下的桃花酒好了,上回相爷未曾喝道,所以就送了两壶。”
沈沛白一怔,薄唇微抿,眸色渐深:“有酒无菜,秦东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苏映雪:“……相爷可以让下人做几道下酒菜。”
沈沛白的视线落在苏映雪的脸上,语气极为冷傲:“本相面前不正是酒楼的东家么,秦东家既然送了酒过来,那做几个下酒菜必然不在话下。”
“……”苏映雪半天说不出话来,谁叫自己有事情求他呢,没办法只好开口,“小人厨艺着实一般,若是相爷不嫌弃,借灶厨一用。”
苏映雪的厨艺说不上,至少还比不上弦月,但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直到她走进相府的厨房,仍然有几分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求人办事会求到厨房里来。
相府的厨房不大,原本里面有七八位厨师,但是如今只剩下两位帮厨的厨娘,一位叫团团,长得珠圆玉润的,外表看起来就跟她的名字一般一团和气,另外一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叫徐嬷嬷,面容倒也挺和善的,在一旁跟她细细说沈沛白有些忌口和饮食上的习惯。
团团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身边这位容貌俊秀儒雅的男子,心中很是好奇他究竟是何人,为何相爷会让他下厨,不是说君子远庖丁吗?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到过有公子哥进厨房的呢,更何况他居然还准备杀鱼?
“呀,秦公子,大人方才交待,杀鱼洗菜这种活计就交给外面那群大厨来就是了。”徐嬷嬷连忙夺过苏映雪手中端着的盆子。
“噢,那秦某先把白菜给切了吧。”苏映雪只好转身。
刚拿起刀,徐嬷嬷又冲过来夺过她手中的菜刀:“哎呀,秦公子,切菜这等小事就让外面那几个大厨来就好。”
苏映雪:“……”
外面挤在门口偷听的众大厨:“……”
苏映雪默默拿起摆在一旁的萝卜,正想着做什么菜好呢,徐嬷嬷又站在一旁,目光盯着她手里的萝卜,只等苏映雪一动手,她就过来抢。
开水白菜,清蒸黄鱼,排骨萝卜汤,红烧狮子头……一共五菜一汤,苏映雪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小葱拌豆腐,本来她想做皮蛋拌豆腐,可惜这个朝代并没有松花蛋,好像中国古代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有皮蛋了吧,苏映雪只知道皮蛋使用石灰和盐,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腌制的,或许回去之后她可以尝试一下,不过这皮蛋做出来有没人敢吃还不一定。
沈沛白坐在桌前,玉箸轻抬,吃了几口,看向苏映雪道:“秦东家的厨艺着实不凡。”
苏映雪:“……相爷廖赞了。”
这几个菜都是家常菜,虽然看起来还行,但是也绝对比不上丞相府的大厨的,苏映雪虽经常琢磨美食,但是大多的时候想个菜谱和提供制作流程,其他的事情都是交给丫鬟和下人去,又在深宫近十年,洗手作羹汤的机会少之又少,她不会像其他的妃子一样想要厨艺和美食来抓住帝王的心,她对皇帝实在没有什么感情,避之还来不及,遑论给他做好吃的?
还好这几个月她看弦月太过辛劳,所以偶尔会自己下厨,弦月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还会缠着苏映雪,问她有什么新的菜品。
沈沛白却好像真不是恭维他,不仅招呼她落座一起用,自己还用了两碗米饭,在房中侍菜的团团看得咋舌,看向苏映雪的目光多了几次崇敬,心道,这位秦公子莫不是宫中的御厨?
苏映雪有些惶恐,这是她第二次跟丞相大人吃饭了,几次相处下来,她觉得世人口中的佞相不仅平易近人,而且行事温雅,好相与的很,不知道为何他会落得狠戾冷酷的形象。
正吃着呢,突然外面传来了仆从的声音:“大人,阮姑娘过来了,说给您送亲手煲的汤。”
沈沛白玉箸停顿了一下,道:“让她进来吧。”
一个穿着海棠色罗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眉若春风剪裁的杨柳,腰若不堪盈盈一握,见到桌上残肴,言笑晏晏:“老爷,看来妾身来迟了一步。”
话虽这么说,她仍然素手将手中的瓷盅放在桌子上,盛了一碗清汤出来,端到沈沛白的身前:“眼下天气愈发燥热,此汤清热去火,大人喝一些吧。”
沈沛白唔了一声,眸色冷淡,却不开口。
阮红云似是习惯了他这般作风,暗中打量了苏映雪一眼,苏映雪也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心想这美人应该是沈沛白的侍妾吧,不过看她的作态,又不像是普通的侍妾。
阮红云又替苏映雪盛了一碗,也没有打扰他们,退了出去。
“相爷好艳福啊,人美厨艺更美。”苏映雪喝了一口气,赞道。
沈沛白却倏地将筷子一放,瓷碗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苏映雪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去,发现那玉箸其中一根竟断成了两截。
“秦东家,本官尚有政务要处理。”沈沛白站起来,出声赶人。
苏映雪知道自己再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店了,毫不迟疑道:“相爷留步,实不相瞒,秦某当前有一件事情想让相爷帮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沛白停下脚步:“那便不开口。”
“……”苏映雪也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恼了他,只好厚着脸皮道,“秦某也是求救无门,还希望相爷能略施援手。”
沈沛白却不理他,兀自抬步走出房间,苏映雪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不要是追上去,还是无功而返就此离去。
“还不跟上。”屋外传来了沈沛白的声音。
苏映雪连忙走出屋子,看到沈沛白站在廊前,有几分不耐,一袭石青色长袍,宽衣博带,眸中闪过一丝浮躁,她不好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顺着廊道穿过了一个园子,过往仆从丫鬟皆面带恭敬,不敢多看一眼。
然后她就一路跟进了相府的书房中,怀安和怀剑二人进门,一人手中拿着一叠册子,而另一个抱着一把霄日剑走进来,苏映雪没仔细看二人,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丞相的两位属下容貌十分肖似,应该是兄弟吧,而且看年纪极有可能是双胞胎。
“说吧。”沈沛白开口。
苏映雪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停顿了一下,见他们二人没有开口的打算,连忙把自己所求之事大致说了。
“薛齐这人心眼比芝麻还要小,你又屡次让他吃亏,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可以讨回本的机会。”怀安开口道,“不过要是我,说不得也得套个麻袋揍得连他爹都认不出他来。”
怀安不是莽夫,他此言倒是替苏映雪看不过了,他暗自观察,发现这个秦修站在丞相面前落落大方,言辞简单逻辑性强,就算是求人也是一派从容,心中就多了几分好感,然后宴海楼里又有老熟人,所以不知不觉就开口替苏映雪说话了。
沈沛白把宣纸一展,怀安连忙给他润墨,他道:“秦东家前几日已欠下我一个人情了。”
苏映雪有些不好意思,沈沛白的确没有任何立场帮她,或许说立场都太过抬举自己,她不过是一个草民,对方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好在苏映雪进府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的准备,此时听沈沛白这么说她也不会太难堪。
“薛齐是皇后亲弟,亦是未来的国舅,秦东家若想请本相出手,不知你如何报答与我?”
沈沛白一边润开狼毫却未下笔,抬头看着苏映雪,意思是本相不做任何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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