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萧萧微雨闻孤馆（二）

“秋老前辈，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来找秋伯父的人，应该是……”哪吒轻放下手中的茶碗，打断了秋老爷子的讲述。

“没错，那人正是你的父亲，从裳儿的言行中可以看出，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相识了，我猜想，应该是和公主有关，你父亲之所以来找裳儿，便是为了救出羲和公主。”

秋老爷子点了点头，虽然秋寒裳二人的谈话他并没有听到，可之后的种种，也足以令他推测出此人的身份，只可惜，那次之后，此人再也不曾出现过……

“秋伯父之所以应下东皇大巫的圣邀，便是为了借机查出羲和公主被软禁的地方，而那人的出现，便是为了和秋伯父里应外合，从东皇手中救出羲和公主。”

“计划正如你所想的那般，你父亲将妖族行军路线告诉了裳儿，二人联手下，裳儿很快就重新取得了东皇大巫的信任，甚至成为了大巫的心腹！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东皇大巫许诺，在巫族踏破凌霄宝殿的那一天，就将羲和公主下嫁于裳儿，甚至下一任的巫族主位，也许给了裳儿，正因如此，裳儿假意钟情于羲和公主，更在东皇大巫面前立誓，一定会带领巫族大军踏碎凌霄宝殿！没多久，东皇大巫便将羲和公主软禁之所告诉了裳儿，并希望裳儿可以劝羲和公主打掉腹中的胎儿，裳儿如愿见到了被软禁于灵山的羲和公主……”

“灵山？”哪吒再次打断了秋老爷子的回忆，歉疚的点了点头，“前辈口中的灵山，可是西牛贺洲境内的灵山仙境？西方佛教的圣地？”

“佛教？西牛贺洲？抱歉，老朽并不知道少主您在说什么。”秋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哪吒口中所说的那些，他真是闻所未闻。

哪吒先是一愣，紧接着也笑出了声:“难怪，晚辈竟忘了巫族已避世七万余年，七万年前，还不曾有佛教这个称呼，四洲十八过也并未出现。”

“沧海桑田，转瞬即逝，如今三界内，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巫族曾是地界之主呢？毕竟就连两界，也变成了三界……”秋老爷子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苦涩的笑了笑。

“前辈，秋然之前告诉过我，他的父亲死于巫妖大战中，秋伯父之死，可是因为羲和公主？”

“我不知道，”秋老爷子哽咽着叹了一口气，眼中噙着泪光，“我甚至不知道裳儿的尸骨在何处，后院的墓里，只埋了裳儿的一件衣服和秋然母亲的骨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救出了羲和公主才是啊？不然也不可能有后面的故事，羲和公主如果一直被东皇软禁，先不说我还存不存在，单说巫族战败后，东皇大巫一死，巫族没了主心骨，若非羲和公主突然站出来向帝俊天帝求情，巫族恐怕也不会再存于世。”

白皙的指节轻敲着桌面，哪吒努力想要将一切的线索串联起来，然而关键的节点却总是一片空白，让人无从下手，徒增了几分烦闷。

“巫族战败前夕，我收到了一封裳儿的绝笔信，是羲和公主亲自交给我的，裳儿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秋然的娘亲，在裳儿走之前，他已经知道秋然母亲怀孕的消息，裳儿原本已经打算等一切了结后，我们一家人便离开巫族这个是非之地，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前辈，秋伯父的事情，我很抱歉……”哪吒缓缓起身，自责的看向秋老，秋寒裳是为了救羲和公主而死的，而请求秋寒裳相助之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哪吒的生父……

“少主严重了，裳儿与羲和公主自小一起长大，说句托大的话，裳儿和公主二人情同兄妹，去救公主，裳儿是自愿的，怨不得旁人。”秋老轻拍了拍哪吒的肩膀，摇头到。

“前辈，秋伯父之事，晚辈总有一天会调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的！”哪吒攥紧拳头，神色郑重的看向秋老，哪吒不想让秋寒裳死的不明不白。

“时过境迁，数万年之久，又有谁能说的清呢？罢了罢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老朽当年之所以愿意跟随羲和公主，一是为了裳儿的遗愿——尽己所能令两族止戈，二来也是真的厌倦了血腥和死亡，实在不想再看到亲人朋友倒在自己身边了。”

秋老爷子历经数万年的沧桑坎坷，早已看透了人世浮沉，如今所求的，唯有平淡二字罢了……

“裳儿求仁得仁，死而无悔，少主您不必内疚。”

“前辈，晚辈至今仍有一事不明，关于晚辈的身世，虽然你们所有人都说我是巫族的少主，是羲和公主的亲生儿子，可……按照时间算，我最多不过三万岁罢了……”

哪吒疑惑的皱紧眉头，这个问题一直是哪吒的心结，也是他抗拒巫族身份的原因之一。

“关于这件事，太过复杂，老朽就长话短说吧。少主，您也知道，巫妖大战，两族势均力敌，后因人、魔二族的加入，才堪堪压制住巫族的进势，渐渐的，巫族后劲不足，劣势尽显，同时巫族内部一些主和之人谏言东皇大巫，希望可以停战止戈，怎奈大巫当时已经杀红了眼，谁的话也不听，甚至还杀了几个危言耸听的求和派，并且囚禁了羲和公主，从而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这一小部分人正是主和一派，因此他们并未参与最终的战役，巫族战败后，帝俊天帝原本是想将巫族斩尽杀绝，剩余的族人自是心不甘、情不愿，因此便有人提议，希望能找到羲和公主，由巫族皇族之人向帝俊天帝递交降书，公主心善，不忍巫族从此湮灭，便同意了族人的请求，并且寻得人族三位圣人相助，帝俊天帝才最终同意放巫族一条生路。”

“三位圣人？”哪吒疑惑的嘀咕了一声，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按理说，巫妖大战的开端是因人族而起的，不周山之祸致使人族死伤惨重，人皇伏羲和圣皇女娲上告帝俊天帝，从而引发持续了万年之久的巫妖大战，所以……三圣最后为何会反过来帮助巫族呢？

“少主又想到了什么吗？”秋老停下来喝了口凉茶，笑着问到。

哪吒回过神来，薄唇轻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前辈请继续。”

“羲和公主带领余下的一百多族人回到了阴山秘境，同行的还有人族的三位圣人，羲和公主清楚，帝俊天帝看似仁慈，实则并未打算真的放过巫族，毕竟斩草除根才是上位者的选择，为免再生事端，羲和公主决意封禁阴山秘境，借以空间法则，将阴山秘境隐于三界之外。”

“空间法则？羲和公主是神将境强者！”哪吒颇有些震惊的看向秋老爷子。

“少主误会了，公主并非神将境强者，只是神人境巅峰，公主之所以能运用空间法则，是因为公主的母亲是空间之神的玄冥的妹妹，公主继承了其母的空间之力。”

“玄冥？”哪吒尴尬的皱了皱眉头，“前辈，如此说来……空业海是？”

“少主不必担心，空业海只是空间之神一族的旁系，与您并无血缘关系，玄冥祖巫一生未娶，并无亲子留世。”秋老看的出哪吒的态度，笑着解释到。

哪吒轻舒一口气，总算是放心下来，若他真和空业海有什么干系，哪吒觉得自己得膈应死。

“不过也正因公主没能突破神将境，所以，想要彻底封禁阴山秘境，公主必须耗尽全身精血，那时公主已将近临盆，我等自是全力阻拦，奈何公主心意已决，就连三圣也劝阻无果，药皇神农为公主熬制了催产药，并将少主您托付给了女娲娘娘代为照管，之后，便耗尽全身精血，将阴山秘境封离三界，独成一空间，而公主自己也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秋老爷子讲述完一切的经过后，长叹了一口气，眼眶微红，似有些泪目。

相顾无言，哪吒轻笑一声，缓缓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侧目看向秋老爷子，启唇笑到:“前辈，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何必再做隐瞒呢？能让一位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其中的纠葛，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而且，晚辈的疑惑，您也并未解释清楚。”

“少主何必咄咄逼人呢？真相对您而言，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晚辈之所以来到阴山秘境，只为一个真相！还请前辈如实相告，任何后果，晚辈都能承担！”

“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执着。”秋老爷子无奈的笑了一声，叹气到:“我猜想这个解释也瞒不过你……其实，想要封禁阴山秘境，不仅需要公主的精血，其中最必不可少的，是皇族嫡系的生灵！唯有以血肉之躯为祭，方能使阴山秘境真正超脱于三界之外！”

“血肉……生灵……”哪吒微怔片刻，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他总算明白自己三万岁而非七万岁的原因了，只是这真相……倒真是令人难以言喻！

“所以……当年真正祭献的，并非羲和公主，而是刚刚出生不足一天的——我？”哪吒双眸染上冰色，嘴角噙着一抹嗤笑，冷冷的看向秋老爷子，眼中仅有的一丝情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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