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人生几回伤往事（三）

阴山秘境主城以玄石为基，城墙高至数丈，铁铸荆棘遍布其上，只是数万年的休养生息，如今的主城，早已不见曾经的辉煌，斑驳的锈迹渐显沧桑。

步入城门，偌大的街市足显萧索，与人间的都城相差甚远，更像是压抑的囚牢般，入目——尽是一片漆黑，满布印文的玄石交错，隐隐透着几分诡异。

“小心！”哪吒好奇这些石头的作用，正欲伸手触摸，少年却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哪吒的动作。

“此处是护城石阵，遍布玄冥一族的空间法则，一旦触碰，便会被传入弇兹一族的噬风阵中，轻则神魂俱裂，重则魂飞魄散！少主还是谨慎为妙。”

“这么厉害吗？”哪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三界的史籍藏书中对巫族所知甚少，其中虽有东皇和十二祖巫的记载，只是对其能力了解并不全面，除了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外，其余十位巫族甚至连其生平也未记载，加之巫妖大战后巫族死伤殆尽，势力十不存一，自封于阴山秘境后，数万年再未出现于三界中，渐渐的，也就被世人所忘怀了……

“小兄弟，不知十二族系除了脸上的圣纹不同，可有其他区别呢？”

“少主您有所不知，巫族十二族系各有姓氏，就以小的来说吧，小的祖上是秋神蓐收一脉，以秋为姓，小的姓秋，单名一个“然”字。”

“秋然？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哪吒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侧目看了杨戬一眼。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巫族于哪吒而言敌友未明，更何况巫族好战的凶名人尽皆知，哪吒并不想因为一场寻亲之旅，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秋然兄弟，你可知巫族当年因何而决意自封于阴山秘境的？如今巫族族人，可有想过重铸当年的辉煌吗？”哪吒一个眼神，杨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到。

杨戬是随哪吒一同进入阴山秘境的，从哪吒的态度就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秋然自是不好怠慢，如实到:“公子您不必多虑，当年愿意随公主一同回到皇城的，都是主和之人，奈何这些人只占了很少一部分，人微言轻，无法阻止巫妖大战的发生，据当年随行的老人讲，圣皇大人一度连公主的劝阻都不听，甚至……甚至还派人将公主软禁起来，说实话，当年若非公主极力向天帝求情，巫族恐怕就真的从此覆灭了……”

“羲和公主在你们心中的地位似乎很高？”哪吒一边看着皇城内的风景，一边随口问到。

“公主是我们所有族人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巫族的恩人，只可惜……公主为了救我们耗尽了精血，甚至——无法再见少主您一面……”

秋然的父亲死在巫妖大战中，母亲也因为生他难产而死，他自小是被爷爷带大的，爷爷从小就和他讲羲和公主对巫族恩重如山，因此，羲和公主可以说是秋然从小到大最敬重的榜样，所有巫族人都知道他们的少主人在封禁之外的地方，并且总有一天会回到巫族，带领巫族重新走出封禁，他们不在乎曾经的那些辉煌，他们也不想成为三界的主人，他们只想过上和常人一样的生活。

“秋然兄弟，你这是做什么？这一拜当不得！快起来。”秋然话音将落，直挺的跪在哪吒面前，哪吒一时不明其意，更加惶恐，忙伸手想将人扶起，只是秋然却丝毫不为所动。

“少主，秋然父母早亡，自出生便未出过阴山秘境，大道理更是什么也不懂，但秋然看得出，您对公主——其实是有怨言的，秋然能理解您的心情，毕竟公主从未出现在您的生命中，您却突然得知自己还有个从未见面的母亲，可是……公主也不想的，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公主向来都是温柔似水的人，她对少主您的感情绝不会比任何人少……”

“秋然，我……我明你的意思，只是我真的做不到，人心都有一杆秤，对于……抱歉，对于羲和公主，我们虽有血脉关系，但很多事情埋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那里，在没有查清真相前，那根刺——任何人也拔不出来，所以，那个称呼……我真的叫不出来……”

哪吒俯身蹲在秋然身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却异常苦涩，秋然的心情他自然理解，羲和公主是整个巫族奉为神明的存在，是他们的英雄，可于哪吒而言，她只是个抛弃了孩子的母亲而已，其中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哪吒可以不恨她，却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娘亲”一词于哪吒而言太过郑重，只李夫人那道坎儿，哪吒就过不去……

“秋然兄弟，我知你敬重羲和公主，她于你们而言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她对哪吒而言，只是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此中纠葛，并非你我这样的外人可以调和的，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吧，可以吗？”杨戬无声的将秋然拉到一旁，耐心劝解到。

“公子，少主他——这些年过得好吗？”秋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莽撞，眼瞧着哪吒强忍克制的神情，秋然愧疚不已，他一心想的都是为了公主好，却忽视了少主的处境。

“好不好，全取决于他自己，他啊，总是那么倔，就算有苦，也只会一个人默默承受，我要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杨戬苦笑一声，哪吒何曾活的轻松过？

“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的……”秋然想要上前和哪吒道歉，却又怕自己嘴笨，反而添乱。

“无碍，哪吒已经……习惯了……”杨戬沉默着拍了拍秋然的肩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时，他真的希望哪吒能自私些，至少，不会活的那么累……

一路无话，杨戬悄无声息的隔在哪吒和秋然中间，默默注意着哪吒的情绪，小魔头每每遇到烦心事，都习惯将自己困进死胡同，别扭的将所有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让人心疼又好气。

“少主，十二祖巫族下长老已在大殿恭候，公主安息之地，由十二族老共同守候，他们会带少主前往的。”不知不觉中，三人已走到了皇城的大殿内。

“少主，秋然刚刚未经思索，言语过于独断，令少主陷入两难之境，实属不该，还请少主责罚。”一语将歇，秋然又兀的跪下，右手成拳横置于胸口，言语诚恳。

哪吒对于秋然一惊一乍的举动已然习惯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俯身将人拽起，叹到:“秋然兄弟，我并无责怪之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少主……”秋然正欲继续解释，哪吒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的向大殿内走去。

杨戬侧目看了秋然一眼，并未言语，只是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更深了几分，带着无言的压迫感，令人徒生了些不寒而栗。

“巫族绝没有秋然说的那般无辜，就算当年羲和公主仁善，剩余的那些巫族族人大多或许是不喜征战，但亦有一少部分的人应该是看到巫族大势已去，迫不得已才随其进入阴山秘境的，这么多年过去，再加上羲和公主的沉睡，他们背地里谋划些什么，对于你我而言，都是一无所知的，一会儿见的这些族老，其中定有心怀鬼胎之人，多加小心。”

杨戬敛下眼中的狠意，恰似不经意的靠近哪吒，小声告诫到。

“放心，昊天那种老奸巨猾的我都见过了，更何况这些刚愎自用的老家伙？如今的三界，早已不是他们的天下了。”哪吒冷冷的笑着，只希望有些倚老卖老的家伙能拎的清轻重，否则，哪吒不介意废点儿时间，将其除之而后快！

“万事都有二哥在，只要你一句话，就算让阴山秘境从此消失，也绝非难事！”

“没必要，不过些蝼蚁之徒罢了，还费不着……劳烦戬哥哥动手。”

哪吒无声的勾起唇角，冲杨戬挑了挑眉，那声“戬哥哥”特意压低了几分声音，带着迷离的低哑感，杨戬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烈火，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着。

“小魔头，我觉得我有些太惯着你了……必要的时候，或许应该振振夫纲！”手指轻划过哪吒的鼻尖，杨戬宠溺的笑了笑，眼中却满是无奈。

不过几句互侃过后，那种紧张的气氛也淡了许多，自进入阴山秘境后，杨戬便一直站在哪吒左后侧，只要哪吒微微侧目，就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存在，无论何时何地，杨戬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哪吒安全感，他的挚爱——由他守护！

“老朽等十二人，已在殿内恭候少主多时。有生之年，能得见少主一面，实属荣幸之至。”

将入殿内，只见一鹤发长髯的老者缓步迎上前，麻色长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可惜那双吊眼陡然令人生厌，徒增了几分特意讨好的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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