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当时只道是寻常（四）

日出日落，更迭不休，整整三个昼夜，南星破损的内丹才得以修复，淡蓝色的水光划过，只见数丈长的蛟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白衣墨甲的少年郎，凌厉的五官俊朗非凡，美中不足之处，却是右侧脸颊带有一道渗人的疤痕，看上去虽是陈年旧伤，但也不难想象，当时划伤他的人有多么厌恶他的存在，刀痕深可见骨，整个右脸已经完全被毁掉了。

“我……可以化形了！”南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声音沙哑刺耳，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未在意这些，只沉醉于得以化形的喜悦。

但此时此刻，哪吒却生不起丝毫喜色，对于眼前的龙族少年，他发自内心的感到疼惜，容貌被毁、声带被毁、内丹被毁！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值得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龙族以化形之日为初岁，如同人族的婴孩，之后百年为一岁，南星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因此他化形不过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即使在内丹破损的前提下，能在一千五百年修炼到天君境，足可见南星的天赋之高，按理说这样的天才于龙族而言是极为重视的，可南星却……

“南星拜见主人！”喜悦过后，南星很快就冷静下来，走上前，于哪吒面前双膝跪地，扯着破损的声带，恭敬的向哪吒拜了三次，一是感谢哪吒不杀之恩，二是拜谢哪吒相救之情，三是表明忠心，愿为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哪吒声音低沉，俯身将南星扶起，眉宇间凝重着愁色，看到南星，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滔天的恨意压在心底却无力反抗时的悲哀，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你我前些日子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你便唤我一声三哥吧……”看着眼前同天祥一般大的少年，哪吒心里满满的疼惜，本该快意恩仇的年纪，却背负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仇恨与痛苦，躲藏在暗无天日的断恶山脉中，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报仇的可能……

“三……三哥？”南星紧拧着眉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哪吒，“不……不必了！我……我还是叫您主人吧，其实您没必要可怜我，您能不计前嫌治好我的内伤，南星感激不尽，只是……等我突破神级，我还是要去报仇的，不过您大可放心，南星绝对不会连累到您，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您手里的钢刀，永不背弃！”

哪吒微微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南星本以为哪吒是对他的话感到不屑，可下一瞬，哪吒却突然上前拍了拍南星的肩膀，言语郑重，道:“既然你都说了，你的命是我的，那我定会保你周全，小小的海龙一族，还不在我的眼里，待你突破天帝期之日，便是你报仇之时！”

“您……您也和龙族有仇吗？”南星不解的问到。

哪吒挑了挑眉，轻笑着点头道:“算是吧，不过也没多大的仇恨，就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当年玩心重，一不小心就挑了东海三太子敖丙的龙筋，又顺道去东海龙宫玩儿了玩，惹急了东海龙王敖广，被逼着在陈塘关自尽了，不过一命还一命，爷和东海也算是恩怨相抵，两不相欠，只是那敖广老儿不怎么厚道，施了些不入眼的诡计，害得小爷金身被毁，可是折腾的不轻，爷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总之，爷终究要和海龙一族算算总账的！”

哪吒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回头瞪了杨戬一眼，杨戬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他原因”究竟是什么了，还不是那破桃花给害得！不过就算哪吒不动手，他杨戬迟早也得清了西海这个祸害！

“你……你就是当年大闹东海的陈塘关小英雄——李哪吒！”南星瞪大了安静，满是惊喜。

哪吒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我是哪吒没错，只是……哪吒莲花化身，无姓！只有师父！”

“抱歉，是南星唐突了，还请主人责罚！”南星看着哪吒瞬间冷了脸，自认是说错了话，忙单膝跪地，向哪吒请罪到。

“无碍，不知者不怪，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哪吒将南星扶起，摇了摇头，宽慰道:“南星，你莫要多想，我帮你，原本只是想借刀杀人罢了，可之后的交谈中，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并非可怜你，只是心中颇有些感慨而已，我知你天赋惊人，也想要看看你究竟能成长到怎样的高度，况且我日后成事，也需要极大的助力。你我之间，相遇即是缘分，我家中有位小弟，与你年纪相仿，我身边不需要仆人，只是缺几个贴心的兄弟，若是你不嫌弃，还是以三哥相称吧。”

“三哥！”南星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他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隐于凡间，过着贫苦的耕织生活，那时日子虽苦，可有母亲在身旁陪伴，也便不觉得苦了，可之后为救落水的村民，南星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他的亲生父亲——东海龙王敖广派人追杀，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鲤鱼精，曾是敖广宫中侍女，被敖广醉酒玷污后，扔出了东海，敖广的小妾虽多，可都是四海的大族，根本看不上一个小宫女，只觉失了身份，在知道南星的母亲怀了南星之后，自然是赶尽杀绝为妙，他可不允许有人败坏他的名声。

而南星的母亲被逐出龙宫后，母族也回不去了，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到了凡间隐居，有了南星后一直以织布为生，南星的身份暴露，他们便踏上了逃亡之旅，怎奈母亲在生南星的时候伤了身子，体弱，最终不愿连累南星，于夜间自缢身亡！

南星一路被追杀，最终不敌，被抓回东海关押，敖广根本不愿理会南星，甚至默许自己的几个小妾暗中下黑手，南星的脸和嗓子就是被他们害的，而内丹，却是被敖广亲手震碎的！

“所以……你当年是趁我大闹东海的时候逃走的？这么说来，我们还真是挺有缘的啊。”

因为和南星的一场“孽缘”，哪吒在小湖边儿已经耽误近月余了，因此在南星的伤势基本恢复后，一行三人，再次踏上了寻境之路，在哪吒告诉南星自己的目的地后，南星也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哪吒这才知道，原来南星的父亲竟然是东海龙王敖广，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恐怕敖广至死也想不到，哪吒杀了他一个儿子，又救了他一个儿子，只不过这儿子和儿子，差距还是挺大的，对于父子相残这种“有趣”的事情，哪吒十分感兴趣。

据南星自己所言，他是在哪吒大闹东海时，趁守卫松懈，一路逃到北域，又因为内丹受损，无法化为人形，只能隐于断恶山脉的湖泊中苟且偷生，也正因如此，才发生了之前的不愉快。

“都是缘分！你叫我一声三哥不冤！”哪吒拍了拍南星的肩膀，笑着调侃到。

“咳咳……爪子！”哪吒和南星聊的正起劲，杨戬黑着脸默默往边儿上凑了凑，低咳两声，哪吒讪讪的将手收了回来，又报复似的往杨戬衣袖上蹭了蹭，轻哼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南星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毕竟眼前这位，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大概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断恶山脉的中峰了，我们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明天一大早出发，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杨戬跟在哪吒身后，摊开地图看了看，示意到。

“那我们今晚再赶两个时辰的路程，后半夜再休息吧，争取明日午时之前赶到中峰，中峰是断恶山脉最为凶险的地方，猛兽极多，白天光线好，对我们更有利一些。”

“此话在理，走吧。”杨戬点了点头，收起地图，继续跟在哪吒身后向前赶路。

越靠近中峰，妖兽的实力却强大，南星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再加上内丹的破损刚刚修复不久，为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哪吒便将之护在了身旁，一路上遇到些不长眼的家伙，也都放弃了逗弄的心思，直接以三昧真火烧的灰飞烟灭，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三哥，前面有打斗的声音，是人的气味，还有妖兽！”后半夜三人简单的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便再次踏上了北上的行程，只是刚走没一会儿，南星却突然拉住了哪吒的胳膊，耳语到。

“人？能深入断恶山脉的，绝非弱者！二哥，要绕开吗？”哪吒侧身看向杨戬，不用猜，哪吒看得出，刚刚杨戬一定在偷听，南星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绝瞒不过杨戬的耳朵。

“咳……”杨戬尴尬的整了整衣领，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阴山秘境，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还是绕开的好。”

“那就听二哥的，南星，我们绕开走。”哪吒轻抿着唇角，无声笑了笑，拉着南星绕开声音所在的方向，杨戬跟在哪吒身后，眉头紧拧，用力咬着后槽牙，眼睛都快把南星盯穿了……

“等等！”三人刚走没几步，杨戬无意中向后看了看，突然怔在了原地，忙叫住了哪吒，“天罡印！冤家，是阐教的天罡印！南星说的人应该是同门！”

“天罡印？除了新入门的小弟子才会用最基础的天罡印，其他人应该不至于吧？可……可阐教已经近千年没有开山门收徒了，二哥……你不会看错了吧？”哪吒转身时，光亮已经消失，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判断，哪吒不由的疑惑了起来，封神之战后阐教就已经封了山门，三代弟子分封了仙位，二代弟子除各别几位，剩下的都隐居洞府或山门，未曾再开山收徒，而这天罡印则是阐教入门之学，若不是杨戬提起，哪吒根本不会想到，若不是新弟子，那应该就是同门的师兄弟，受了重伤，这才不得已使用最基础的天罡印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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