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点,在晨晨的强烈要求下,凌霜穿了件翠绿色的长裙,化了淡淡的妆容,从镜子里一看,居然还颇有几分姿色,在自己的小言情里当个女配也是妥妥的。晨晨扭扭捏捏地表达了自己很不想当电灯泡,但又深知凌霜绝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所以只得勉为其难地跟着去的矛盾心理后,心安理得地欢天喜地地屁颠屁颠地跟了去。
当然,以凌霜路痴的境界来看,不带晨晨她还真不一定能找到离家三条街的饭馆。不过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凌霜就后悔了,后悔当初鬼迷了心窍提出要请余生吃饭,更后悔一时心软气短带了晨晨这个小家伙。
余生提前了半小时到达这家梧桐路上最有名的中餐馆,餐馆名字很是随意但又很有诗意,叫“梧桐树下”。装修的也很有情调,每张桌子四周都有珠帘围了起来,若隐若现让人本没有什么偷窥之心都给生生逼了出来,总有想掀开这帘子看看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勾当的欲望。
细心点好菜后,余生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车马人流,思绪飘到了许多年前。
那年他读高三,正是人生最紧要的关头,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两耳几乎不闻窗外事。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听闻了凌霜的不少光荣事迹。
“高一新生里有个女孩叫凌霜,长的那叫一个美,和金枝玉叶那部电影里的袁咏仪很像。”
“高一那个叫凌霜的女孩子打篮球太猛了,那小身板灵活的防不胜防,今天居然还把我们班的篮球队队长鼻子给撞出血了,不过我看她是故意的,谁让那队长想吃人家豆腐呢,哈哈……”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今天广播里念情书那女孩是谁?就是高一那个凌霜呀,她也太狠了吧,直接把人家写给她的情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完了还评价一番。说什么错别字太多,表达有些混乱,建议多去请教一下小学生是怎么写情书的。”
这样的事迹隔几天就听说一次,凌霜这个名字余生想不记住都很难。
初见凌霜是在学校旁边的诊所里,余生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去买药。大概是初春万物复苏就连病毒感冒也迫不及待的汹涌而来,小诊所里的床位全满了,连坐的椅子也满了。余生见放药的柜子旁边立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她站的直直的一支手高高举起吊瓶一动也不动,那样一副坚韧壮观的景象引得许多人侧目,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让座位给她。而她似乎也根本不在意,一张干净的脸烧的通红,可她丝毫没有虚弱的模样,就那样倔强的挺直了背,目 不斜视地站着。
余生纠结了好一会,他很想去帮这个女孩举一举吊瓶,但又怕别人拒绝,更怕碰到同学笑话他献殷勤,非奸既盗。就这样,余生用余光一直打量着旁边的女孩,鼓了无次数勇气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脚步。所幸,在余生不得不离开诊所的时候,有人对着女孩说了声:“你叫什么名字?可以进来了,现在有空的床位了。”
“凌霜。”
女孩简单的回答,举着吊瓶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只是大概站的太久,又太概是因为发着烧,没走几步,女孩便险些摔倒。余生在不远处本能地伸出了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女孩昴着头消失在他眼前。
凌霜这个名字以及她若无其事的无助深深的印在余生的脑海里。有些事就是这样,一件你很想做的事一旦因你的勇气没去做成时,你就会一直耿耿于怀。那天余生就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守在诊所附近,三个小时后凌霜才提着一包药缓缓走了出来。
余生也说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不远处,走到学校里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小树林时,只见凌霜快速地闪了进去。然后余生就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哭声,像是把所有的悲伤按进心头时发出的嘶吼,这是自己与自己的一场斗争。
那天余生就像个跟踪狂一般一直跟在凌霜不远处,这是他这辈子干的最荒唐的一件事。后来他常在想象中一次次的推演,如果那天他走过去了,他会说:“同学,需要帮忙吗?”
也许凌霜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不需要。”
也许她会说:“好呀,谢谢你了。”
又或许她会默默的把吊瓶递给他,一言不发,他们像两具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会有不一样的开始吗?如果那天自己勇敢一点,想的少一点,凌霜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怆,那么的孤立无助……
凌霜的名字仍然时不时传进他的耳朵里,走在操场上,食堂里,或那条去高一教学楼的路上他都会刻意去搜寻她的身影。那时余生惊奇的发现,当你关注一个人的时候,居然就能很神奇的在人群中一眼发现她。她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很少笑,就算笑也只是动动嘴角而已,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爱穿格子的棉布衬衣,发白的牛仔裤……在人群里,她显的那么的格格不入,就像花园角落里的那棵仙人掌,任春去秋来,任花谢花开,它永远高昴着头迎着风吹雨打,迎着日出日落,始终坚韧地安静地挺立着……
正想的出神,珠帘被掀了起来,晨晨热情似火的扑了上去:“余医生,你不当医生的时候也很帅哦。”
余生笑笑,摸了摸晨晨的头发奉承道:“谢谢你小美女,不生病的你也更加的漂亮哦。”
说话间余生起身准备帮凌霜拉椅子,一身的翠绿落入他的眼中,接着是一张白净的脸上挂着一丝腼腆的笑。这让余生有片刻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两条时光隧道突然撞碰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这才是他初见凌霜的那天,他缓缓走过去拉开椅子,无比绅士地说:“请坐。”
“谢谢。”凌霜努力崩着,一副端庄淑女的作派。不过这当淑女还真是累人呀,不说别的就光穿着高跟鞋踩着小碎步一路走来这一条就让她吃不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好像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别人一起吃饭,对方还长的不赖,干净利落的寸发,浓密的眉,笔挺的鼻梁,一张心无旁骛的脸上偏偏挂着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意,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会摄魂术一般,总在对望的瞬间让人有种跳进浩瀚星空的感觉。
啧啧啧……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呀,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写男主角的词都用了出来,难道是多年没接触异性从而产生些异常的念头吗?凌霜被自己吓的一个激灵,身子抖了那么几抖。
晨晨对余生的反应很满意,她悄悄在凌霜耳边说:“没骗你吧,你穿翠绿就是比较显嫩。”
凌霜一头的黑线,又不好当着余生的面言辞厉色,只得微笑着作出帮晨晨整理衣服的样子在她耳边威胁道:“你今天要是敢胡说八道的话,我就把电视报停,这个月大家都别想看动画片。”
晨晨朝她吐吐舌头,一副我才不相信的样子。
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些清淡的食物,清篜鱼,蒜泥黄瓜,白灼虾……一桌的清香四溢。其实凌霜喜辣,但又不好意思提出别人点的菜不合胃口,所以只得佯装优雅吃的极其斯文。
“晨晨很可爱呀,我没记错的话,她叫凌晨对吧。跟你姓吗?”一阵沉寂后,余生开口问道,同时将衬衣的袖子挽了一挽,显的很随意,问的也很随意,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聚会一般。
凌霜却心知肚明,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不管绕多少个弯弯拐拐,最终的问题都是指向:“她为什么跟你姓?她的爸爸呢?”
对于这两个问题,一开始她是很忌讳的,一是自己会难过,二是怕晨晨伤心。后来晨晨大了些,心智又早熟了些,加上时间总会淡化所有的情绪,包括悲痛,她也不再觉得这是件非得忌讳的事。
“对,因为是我生的,所以跟我姓。”凌霜没有停下喝粥的动作,同样随意的回答。
余生轻笑了一下,见晨晨爱吃肉圆子,又夹了几个到她碗里说道:“晨晨,我俩的命运怎么那么像呀。叔叔的名字也是这样来的,我妈妈姓余,然后她说是她生了我,所以我叫余生。”
晨晨对这个相同之处显得格外高兴,毫不掩饰地捂着小嘴哈哈大笑了起来。凌霜也跟着笑了笑,心想确实很相近,因为晨晨生在早上5点钟,又因为自己姓凌,所以很随意的就取了个凌晨的名字。
余生见凌霜的神情很放松,又假装不经意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事:“跟你姓,晨晨的爸爸没意见吗?一般的家庭都好像很难接受孩子跟母亲姓呢。”
凌霜低头笑了笑,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要问的始终是要问的,连这样的大男人也不例外,真是人人都有一颗无处安放的八卦之心呀。她瞄了一眼余生,对方好像真的是很不经意,仍旧继续低头在吃东西,丝毫没有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样子。凌霜不禁觉得好笑,也低头吃东西,不紧不慢地回他:“应该不会介意吧,他出国了,所以没有问他的意见。”
余生微愣,第一次在医院见面,她就说他死了。大概是忘记了吧,又或许是因为晨晨在才故意这么说的。
说小七出国了这个理由到不是专为了骗晨晨,而是免得去纠结为难地现编。出国了,多好的理由,让人有无限的想象。出国了,一般就不会经常回来。出国了,有可能 就不会回来了。出国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但总之这答案让大部分人都很满意,很释怀。所以说做人不能撒谎这个道理是行不通的,你试试告诉别人说孩子她爸死了。那接下来你就有无数问题要解答。
比如“他怎么死的?”
“死多久了?”
“你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呀。”
“有没有想再找一个?”等等,遇到心软的免不了还为你落几滴泪,你还得回头去劝慰一番,想想都累。
余生显然对这个答案也比较满意,他“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我爸爸其实去了天国,不会回来了。那时我还没出生,所以我都没有见过他。”一旁的晨晨突然悠悠地开口说道。
凌霜本能的想伸手去捂她的嘴,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手伸到一半又徒劳地放了下来,只是给了晨晨一个警告的眼神。
谁知这个专业坑妈的娃居然不知收敛,反而更得寸进尺地又说了句让凌霜万分后悔的话,她说:“没关系,妈妈又准备给我找个爸爸了。像叔叔一样帅的。”
凌霜再也坐不住了,脑门上满满当当地写着悔字。她苍皇地起身,藏也藏不住地尴尬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们慢慢吃,我去下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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