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

“何为情爱?”

“一日三餐，晨暮日常，良辰美景，娶你为妻。”

民国1940年，春。

某戏院内，乐声嘹亮，人满为患，都是为了一睹那戏台子上的男人。

这一世的白糖吧，生在了个梨园世家，从小受父辈的熏陶，再加上天生的骨子好，生的也是俊俏，十八岁那年，仅唱了一首曲子，便是名满全城。

可是他在等一个人，那是他欠他的。

民国1940年，春。

某座府院内，桃花早已盛开，桃花树下的石桌上，端坐着一位身着中山服的男子，一只手微微扣着石桌，一只手好像在写着什么。

武崧，军阀世家大少爷，天生面容清冷，容不得外人接近自己三步之内，倒是没事会画个几幅画，逗逗鸟。

1940年3月18日，白糖去听先生说书。

武崧那日正巧是闲得慌，也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小木楼里，白糖一身白色袍子，袍子上用金线绣上了几抹牡丹，俊秀的小脸上一张薄红唇尤为显眼，右手拿着折扇，左手微微敲打着茶桌。

“买来了没?”白糖倚坐在大木椅上，左手撑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将要说书的男子。

而白糖身边站着一位小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素布蓝袍，手中提着一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放到了桌上，点点头，说道:“公子，买回来了，还是热乎的。”

白糖闻言，偏过头来，挑开包装，就看到冒着热气的白鱼丸一颗一颗的躺在里面。白糖莞尔，拿出一颗塞入口中，吧唧吧唧嘴，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又注意到了一旁局促的站着的小少年，笑着拿出一颗鱼丸塞到他的嘴中，说:“去，给我多买几袋拿回戏院里，我可都好久没吃了呢!”

小少年忙把嘴中的鱼丸嚼了嚼，随即一溜烟的跑出了木楼。

白糖笑着望着那少年跑出，回过头来，却正好与对面坐着的男子相互一对视。

那男子身穿黑色中山服，栗色的发色，发丝遮盖在眼前，左手正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武崧却也正好看到对面坐着的白糖，小先生的模样，手持折扇，身着白袍，容颜竟还一时形容不出来。

一眼万年，生死契阔吧。

此时，那说书的老先生走出来了，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却将视线停留在了武崧和白糖的身上，随即拿起一旁的话梅，嘬了一颗，缓缓说道。

“这世人皆知，世事轮回，人死之后会有来生，若上世有憾，那么这世偿还，若上世有情，那么这世抓紧，世人皆是如此。据说啊，这世上还真有那样的一只猫妖，他欠债轮回，世世守在那人身旁，悲欢离合呵，生老病死啊，不离不弃哟!也还真是只重情义的猫哎，这件事还要从那百年前讲起······”

白糖津津有味的听着，还不时往武崧那边望去，良久之后，干脆直接坐到了武崧身旁，笑着往武崧身旁凑凑，道:“也还真是没想到武大少爷能有这般闲情雅致，跑到尔等地方来听书来了?”

武崧闻言低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白糖，随即移开视线，淡淡道:“今日无事，自然跑过来听听书来，怎么?今日白公子无戏可唱，也跑来听人说书了?”

白糖随即一笑，打开折扇挡住半抹容颜，微微斜眼的看着武崧，道:“今夜酉时，我要唱出大戏，不知少爷能不能赏个脸来?”

武崧不理会，仍然听着先生说书。

白糖见武崧这般模样，一阵坏笑，挠了挠他痒痒，随即武崧投降。

“若是我说去，你是不是就能马上从我身边离开。”武崧忍无可忍，怒视着白糖，冷声说着。

白糖耸肩，缓缓起身，微微俯身向武崧笑着说道:“那么白某可就恭候着少爷您光临喽~”说完，用折扇微微抵住下巴，左手别在后方，走出了木楼。

武崧见着白糖走远，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甩下一张臭脸也走了。

今夜酉时。

戏院内，灯火通明，人流不断，交了帖子后，纷纷入座等待。

唯独武崧，两手空空，从汽车里下来后，踱着步子走到戏院门口，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旁收帖子的人打断:“欧呦，是武少爷吧，我家公子说了，若是您来了，就只管进到后台的化妆间去，说是有事找您。”

武崧颦眉，但也还是走了进去。

与其余人走的道路不同，武崧被人带领着走进一条幽静的小道上，借着点点烛光，武崧进入了白糖的化妆间。

武崧应该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一股扑鼻而来的胭脂水粉味儿，一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戏服和点翠，而前方，白糖正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白衫，坐在那里戴着头饰。

“呦呵，少爷您可算是来啦，来来来，帮我戴一下，我都鼓弄好一会儿了，就是弄不好。”白糖对着镜子鼓弄着自己的头饰，对后方的武崧喊道。

武崧靠在门栏上，双手抱胸，淡淡的望着白糖:“你晚上大老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戴个头饰?”

白糖:“帮不帮。”

武崧耸肩，上前去帮白糖整理头饰。

白糖坐着，武崧弯着腰，突然地，白糖向前一凑，却已试到笔尖处一抹余温，稍纵即逝。

“白二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武崧将手上的头饰放在一旁，抱臂俯视着白糖，说不上来的情绪，但可以确定，他也没有生气。

白糖挑眉，缓缓翘起二郎腿，右手撑在梳妆台上，撑着一张俊脸，好笑的对武崧说道:“武少爷不是也没拒绝吗?怎么，还想再来一下?”

武崧不语，眨巴着双眸盯着白糖，良久之后，转身走出后台，摆了摆手，淡淡道:“您个好生梳妆打扮，我到时在台下好生给您捧捧场。”说着还拍了拍手，便消失在了白糖的视线内。

武崧自己都不知，他当时为何没有拒绝，却是默默地接受下来了，想着想着，竟还无奈的笑出了声。

“臭屁精，死傲娇，这都第几次，第几世轮回了，还给我甩张臭脸，切······”白糖望着武崧的背影，絮絮叨叨的碎了一句，随即便嘴含笑意的换起戏服。

戏开唱了。

今日戏台上，白糖与往日不同，一袭白裳，头饰颇为简单，妆容也较为淡雅，但是唱出来的曲调仍旧动人心弦。

武崧根本不懂的怎样欣赏这样唱戏的人，也根本听不懂唱了什么，但是却清清楚楚的记住了一句话。

“小女子苦等几世轮回啊，却不曾见过公子你一回眸呀······”

武崧一阵心绞痛，眼前竟是一位白衣少年，衣领前一颗如血的念珠，正笑着望着自己，唤自己臭屁精······画面再一转换，却已是眼前一片狼藉，天穹昏暗，自己躺在血泊之中，而那白衣少年正抱着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打落下来，那件白衣，早已被泥水和血水混的脏乱不堪······

武崧正回忆着，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惊醒，抬头望去，只见戏台上白糖早已在那鞠躬致谢。

武崧恍惚，这张浓妆艳抹的小脸，竟然能跟自己的梦境和回忆完美重合，甚至，是同一人······

“白公子!”人潮散去后，武崧跑到后院，白糖休息的小院内，找到了正在闭目小憩的白糖。

晃动的躺椅微微停住，白糖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看了一眼武崧，随即又闭上双眸，淡淡问道:“武少爷有什么事，我白某可是一介良民啊，要是是因为今晚的戏不好看的话我改明儿再给你唱一出，您看行不?”

武崧望着白糖，久久说不出来话，靠在一旁的海棠树旁，平静的望着白糖。

白糖闭了良久，似是以为武崧大概已经远去了吧，索性睁开眼睛，却发现武崧站在海棠树旁一动不动。

“武大少爷，您什么事?”

“就是想站着。”

“呵，那您可真够闲的，跑到我这里来站着，那您可好好站着啊。”白糖说着，便缓缓起身，打算洗漱入寝，可就在走过武崧身旁的一瞬，被武崧一把拉住拽入怀中。

白糖僵硬，随即恢复过来，仰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武崧，问:“武少爷这是想怎么?”

武崧不语，低下头，对着白糖的双唇吻上去，腔内一股海棠饼的清香味儿充斥着武崧的舌尖，不禁吻得更深了一点。

吻完，武崧撒开喘着气面色潮红的白糖，反手一扛，往屋内走，边走边说:“我觉着白公子您今夜可以与我好好谈谈某些事情。”

好景不长，因为本就是在战乱年间。

民国1943年春，武崧被调离去前线，战场一线，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性命的地方。

武崧在走之前，搂住白糖，亲了一口白糖的额头，喃喃说道:“等我回来啊。”

白糖莞尔浅笑，点点头，毕竟这种生死离别的场合，自己已经见多了。

武崧走后两个月，寄来了一封信，大体意思是这样的:

这是我历经的第5场战役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来，因为自己的兄弟大多数都与自己阴阳两隔了，我也怕我与你也阴阳两隔。

好好等着我知道吗，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

信末，却有一抹鲜艳刺眼的血迹。

白糖站在窗前，将信放在心口，凄凉的望向窗外即将凋零的海棠花树。

却是一阵心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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