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东‘聚贤楼’故布疑阵,真正目的却是趁虚攻打‘冷月阁’,那竺真颜所行的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说话的是屈虎泽,他嘿嘿一笑,对华不石道:“华公子的预料竟丝毫不差,看来你倒是那竺真颜的知己。”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知已谈不上,不过若换了我是竺真颜,只怕也会如此做。”
沈滢儿美目流转,望向华不石,道:“小妹记得华大哥前日说过,若换作你来攻打这‘冷月阁’,至少有两种可行之策能拿下此地,只是所付代价不同,却不知华大哥能否猜出竺真颜会用何种办法?”
华不石摇头道:“竺真颜智计过人,他要如何攻打我又怎能猜得到,沈小妹难道以为我是活神仙?”
屈虎泽道:“此阁易守难攻,阁前的万级台阶上更是机关重重,纵是竺真颜武功盖世,想在一时之间攻下此阁也不容易。却不知华公子有何可行之策,何不讲来听听?”
他的言下之意,却是并不相信华不石能有计策攻下“冷月阁”。
“铁剑宗”自掌门公羊泰以下,一直都力主死守“冷月阁”,等待武当、峨眉两派的援兵。但昨日“神猴帮”的沈家老祖忽然改变了主意,与华天雄共同主张弃阁出击,公羊泰才迫于无奈,放弃了固守之策。在屈虎泽想来,固守本是最妥当的办法,也不知 “恶狗门”和“神猴沈家” 为何都会认为此阁无法守得住。
却听见华不石道:“此阁地势险峻,确是易守难攻,若双方实力差不太远,我们占有地利,据险而守,自是可以守住。只是当下竺真颜太强,三大帮派中的高手无力与之抗衡,仅仅依仗这万级台阶上的机关埋伏,却是不足为峙。”
屈虎泽道:“华公子见识不凡,却不知有何办法,屈某愿闻其详。”
华不石道:“我等实力无法与竺真颜对抗,便只能龟缩于阁中避战,这便已失了先手。以小可看来,竺真颜只须围困此阁,再用火攻之计,便能拿下此阁。”
“他只须在此阁四周布下易燃之物,点火焚烧,再将数百桶桐油浇向高台石阶,火势蔓延而上,我等既不能出阁与之交战,在这百丈高阁之上又断绝水源,难以救火,不出一天时间,阁中之人只好举手投降,此阁必破。”
屈虎泽低头沉吟,思量华不石所说的火攻之计,一时之间却不说话。
沈滢儿道:“这‘冷月阁’高达百丈,竺真颜若用火攻,就算最终可拿下此阁,但数个时辰之内却难以烧得上来,而那时公羊道长,华伯伯和我爷爷必已带人从‘聚贤楼’返回,还是难免一场大战,他那调虎离山的计策岂不是白用了?”
华不石道:“若想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便攻上此阁,还有一条石攻之计。竺真颜可搬来数千块巨石,投掷到阁前的万级台阶之上,引发台阶中的机关埋伏。那些机关虽是厉害,但终究是死物,若经反复激发,机括之力耗尽,就再无威胁。到那时竺真颜等人可脚踏巨石沿阶而上,便可攻入此阁。”
屈虎泽摇头道:“你说的那火攻之计,在这城中找数百桶桐油尚有些可能,但这石攻之计要用到数千块巨石,竺真颜一时之间又从哪里去找,就算找到,也搬不过来。”
华不石道:“那石攻之计倒也不是非要用巨石不可,这‘冷月阁’地处舞阳城正中繁华之地,周围数条街上尽是高楼屋企,将这些房屋拆了,便可得到不少砖石木梁,以做攻阁之用。”
屈虎泽一愣,却又低头不语。
华不石又道:“这条石攻之计,也不是没有缺点。拆屋取石之事,本也不是很容易,而且要将数千石块投掷到台阶上,更是须得耗费不少体力。竺真颜麾下高手虽强,但人手却不太多,为攻上此阁耗去这许多体力,再与我等交战,其战力想必会受到影响。”
却在此时,忽听得沈滢儿指着高阁之下,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从远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走来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一大片,竟然足有上千人之多。这些人衣着打扮各异,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均露出惊惶不定的神色,乱七八糟地挤做一团,原来都是这舞阳城中的平民百姓。
在那一大群人身后,有数十名手持刀剑的黑道强人,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不住地呼喝怒骂,如同驱赶羊群一般,押着一众人群朝着“冷月阁”的方向走了过来。
华不石倏然之间脸色大变,嘶声道:“竺真颜,他竟敢……他竟敢……”
他原本端坐在轮椅之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却是忽然一反常态,又惊又怒,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阁中的四人均是机智聪颖之辈,见到了此景,哪里还会不知道那竺真颜想干什么!
他定是想将这上千名舞阳百姓赶到“冷月阁”前的万级石阶上,充当肉垫用以引发机关埋伏!华不石之前所说的石攻之计固然巧妙,但要搬运那些沉重的石块,又哪里比得上驱赶这群自己会走动的平民百姓来得方便?
而此地正是城里闹市区域,人口众多,捕捉平民,也比拆屋取石要容易得多。若只论效果,这条赶羊上山之计,就比华不石的石攻之计要高明得多了!
竺真颜果然谋略过人,而且心狠手辣,不愧有“冷面诸葛”的称号。只可怜这些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好好地坐在家里,灾祸就从天而降,被这群极道强人活活捉来,干这等无端送命的勾当。
杨绛衣紧咬牙关,恨声道:“竺真颜为了攻上此阁,竟不惜害死上千条无辜人命,难道他就不怕遭受天遣,死后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么!”
此时,万级石阶下,竺真颜等一众高手让开通道,其后的黑道强人已驱赶着大群的百姓走上了石阶。只见机关发动,寒芒暴起,数十支长矛从台阶下疾刺而出!鲜血四溅,走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百姓顿时被刺穿了身体,一时之间,惨叫、惊呼、哀嚎之声从台下传来,令人不忍卒听!
华不石此时已是睚眦欲裂,满眼都是血红之色,大叫道:“快!快去把那些机关埋伏关了!”
屈虎泽道:“万万不可!此时若关闭机关,竺真颜必会起疑,我等的计谋便要败露!”
华不石道:“可是,那该怎么办!我们怎能去杀这些无辜百姓!”
屈虎泽道:“不是我等要杀他们,这些百姓都是死在竺真颜之手,你我都无可奈何!”
就连沈滢儿也柔声劝道:“华大哥莫要急坏了身子,这些百姓确是无辜,可惜我们此时却救不了他们,也只有等会儿杀了那竺真颜,才能为他们报仇。”
华不石双手抱头,颓然瘫倒在轮椅之上。
屈虎泽和沈滢儿说的都没有错。以华不石的心智,又怎么会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今日的计谋若是功亏一馈,不但杀不了竺真颜,阁中的众人和“三大恶”的数千帮众都会死。而竺真颜现在不除,日后他仍然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的性命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应该如何取舍,是显而易见的!
华不石咬着嘴唇,垂头不语,阁内的众人也不说话。一时之间,议事大厅内陷入了沉默,便只听见从台下不断传来的声声惨号。
再看万级石阶之上,那些黑道强人手持利刃,高声呼喝,不住地驱赶着人群,十余名落在最后的百姓已被他们当场砍下了头颅,余下众人不敢后退,只得硬着头皮向上攀爬。
台阶上机关再次发动,数百支飞箭激射而出,顿时又倒下了数十人!
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的代价,人群也硬闯过数道机关,攀登了近千级台阶,前行二十余丈距离。却见竺真颜等一众高手也跟随在人群之后,漫步而行,踩踏着脚下的鲜血和尸体,沿着石级而上。
以这种速度,看来用不了半个时辰,竺真颜等人就能攻上“冷月阁”,而那上千名平民百姓,能活着通过万级台阶上数十道机关的,只怕剩不下十之一二。
看着华不石两眼通红,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渗出的狰狞模样,站在他身边的屈虎泽却是心中一动。
近几日以来,这位华大少爷的厉害,屈虎泽已是深有所感。此人虽然不会武功,但心机缜密,智计无双,又擅于指挥战事,运筹帷幄,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帅才。
“恶狗门”有了华不石作镇,再加上他新认的姐姐杨绛衣,和前日里出尽了风头的“恶狗五小”,均是有着惊人习武天赋的人才。只须过上几年,这舞阳城里的最大势力恐怕就不是“铁剑宗”,而变成“恶狗门”了。
对这位华大少爷,屈虎泽既是羡慕,又有几分妒忌!
可是今天,屈虎泽却认为,他已找到了华不石的一个致命的弱点,此人已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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