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很是懊恼那一夜荒唐,一连几天都觉得没脸见人,只把自己关在内殿。太子殿下倒是很享受她的窘态,下了朝就要来承恩殿逗她,不时还帮她回忆些细节。若是回忆得太详细了,太子妃就会忍不住拿蒲团砸他,那太子边挨着打,嘴还不停,:“不就是些夫妻之事,你我夫妻名也有实也有,做的花样多些,有些什么了不得。”
永宁公主后来又来了几次信,太子妃的中原字认不全,太子就亲自给她读信,他来时总是午后,太子妃在午睡的困乏中,倚在他的身边,太子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徐徐的说着信中的事情。那信中总是没有什么大事,南诏国的世子不像是个世子,倒像是个诗人,只要有时间,就带着永宁四处游山玩水,永宁的信中就是写他们又到了哪里哪里,看到了长着很长角的鹿,或者有一人高的羊,写的最多的还是吃的,永宁告诉太子妃,那边的会吃很多种的虫子,她初时不敢吃,世子总是鼓励她,后来她吃上就停不下来了。又说那边有好多种蘑菇,有一种吃起来和牛肉无异,很是神奇。太子妃身体不好,这信又写的细碎,总是念着念着太子妃就睡着了,每当这时,太子就会习惯般的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轻轻地扶她躺下,自己也躺在她的身侧,侧着身,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我觉得奇异的是,太子是我的仇人,更是太子妃的仇人,可我却觉得这画面宁馨静美,好像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生出深深的愧疚,不敢去想我的爹、我的娘,不知太子妃殿下在午夜梦回,在躺在太子殿下的怀中时,会不会也有一瞬,像我一样的自责与伤心。
我知道危险早晚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那日,太子妃殿下想出宫去看她的朋友,为了免麻烦,太子命他的亲卫伴做平民,我和太子妃也穿了寻常服饰,我梳惯了宫女高高的束发,为了出宫又做了平常女儿打扮。太子殿下进来,正好与我打了个照面,他看着我一愣,马上又迎着太子妃道:“你若是想米罗的酒,我叫她进宫多好,何必你要亲自去。”
太子妃最近不甚讨厌太子,也能和他说些话,就淡淡的回他道:“我总是在宫里,觉得气闷。”
太子笑道:“那也可以等我闲了陪你去,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总是……”正巧我起身去给太子妃别珠花,太子看着我的侧颜,又是一顿,继而接过珠花,亲手给太子妃别上,慢慢的说道:“你到了外面要万事小心,米罗店里的东西,要身边人试完了再吃,酉时前必须回来,知道么。”
太子妃只是笑笑,显然是嫌他啰嗦。我捧着太子妃换下的衣服退下,却听太子在我身后说道:“你宫里的这个宫人,叫什么名字。”太子妃回他道:“槿娘。”
这一句槿娘让我如芒在背,我们罪臣家眷都是以本名入贱籍,教习嬷嬷也用我的本名叫我,我一直没觉得什么不妥,可今日太子的目光,却冷冰冰的打在我的身上,好似要打在我的骨头里。我与太子妃带着十个明卫,三十个暗卫出宫,这些人将我和太子妃围的铁桶一般,一个蚊子也别想进来,自然是一个蚊子也别想出去,我若逃,就是自投罗网。我只能安慰自己道,我一共见太子不过四五次,我父亲只是五品的太医院院判,除了最后一遭,同太子从无交集,甚至我都不太能记得清太子的模样。太子交往那么多达官贵族,那么多命妇贵女,怎么可能因一个名字,就想起我的身份来。
因着这个插曲,我心下不安,就连米罗家极好喝的葡萄酒,我也喝得毫无意味。待到回到东宫,已经过了戌时,太子殿下极不耐烦的等在承恩殿,我们一众宫人全都去领了罚,我细细品着太子殿下对我也并没有特别的关注与不同,这才渐渐的放宽心。
不过两三日后,那日并不是我当值,我就在自己屋子里安寝,不多时,就听到叩门的声音,却是赵都尉的声音,只听他说道:“槿娘,宫里进了刺客,你快开门,我们要排查。”
我刚要开门,却看到那门缝中射进来的一道白光。我一时天灵冷寒,我虽没见识过刺客,但也知道,若是真有刺客,这东宫早就闹开了。而如今四下寂静,能闻蝉鸣。若是真是排查,为何别的房间一点声响都没有,分明只是要排查我的房间。
我心下明白,如若不开门,他们硬闯进来,我也是死路一条,我摸索着,向着窗缝一望,却间那边也是道道白光。我心下一凉,知道我躲不过今日,于是回身在台上取了香灰,只待这门一开就拼力的洒了过去。那香灰迷了他们的眼,赵都尉竟忍着疼,挥剑向我刺来,我看到窗下刀影晃动四散,显见他们都向门口堵我来了,我当时也不确定窗下是否有人,只是那门口堵得铁桶一般,我一咬牙,推窗而出,赵都尉紧身追来,我放声大喊:“太子杀人、赵都尉杀人,太子妃救我!”
我听那赵都尉在我身后大骂道:“你们不是说这娘皮是个哑巴么?”
我自小跟着爹爹上山采药,跑的要比一般女子快些,但也怕是跑不过这些常年训练的将士,我一面大声的喊着,一面心下祈求程家先祖、爹爹娘亲保佑,让我度过这一劫。
我闯进内殿的时候,太子妃正穿着纱衣迎出来,我哭着扑倒在太子妃的怀里,大哭道:“太子妃救我,太子杀人、赵都尉杀人。”
赵都尉随即也进了正殿,一看太子妃这样的打扮,纷纷低头退下,太子在太子妃的身后出来,也只穿了贴身的寝衣,凝眉道:“你是哪里的宫人,知不知道诬陷太子是何罪。”
我连忙跪下道:“我是太医院原院判程华之女程槿,罪臣赵士玄在我爹爹给明月娘娘配的糕点中加入密信,引明月娘娘自戕,我爹爹百口莫辩,我家满门抄斩,我也没入奴籍”
太子妃殿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明月姐姐……”
太子怒极反笑:“我只是问你是哪宫的宫女,你说这么一堆是做什么。”太子殿下好整以暇的坐下,倒了杯茶细细的品,对我笑道:“你且说说,我是怎么杀你的。”
我低着头道:“太子殿下让赵都尉谎称要排查刺客,其实要将我灭口。”
太子命宫人拿来一件大氅,披在太子妃的身上,有命宫人放了纱帐,让太子妃殿下坐在里面,这才唤赵都尉进来。
那赵都尉知道自己闯了天大的祸事,今天就碰的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慢慢品着茶说:“赵大人,这宫女说你我二人合谋要杀她,可有此事?”
那赵大人叩首道,“实属诬陷。”
太子又说:“哦?那你深夜到她房中去是为何啊。”
赵大人道:“因是发现刺客进入了姑娘的房间,要抓刺客才叩门要进去,谁知姑娘不肯开门,还用香灰泼我等,如今刺客已逃之夭夭,太子殿下,请允许我彻查这宫人与刺客的关系。”
我心道不好,赶紧说道:“赵大人为何只查我的房间,为何带刀进入。”
那赵大人回道:“因是看到刺客翻窗进入了姑娘的房间,担心姑娘安危才带刀进入。”
我一时百口莫辩,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却听那屏障内的太子妃娘娘徐徐的说:“大人,你们共多少人进入槿娘的房间。”
赵大人回道:“就是我等十数人”
太子妃又说:“那时何时看到的刺客翻窗进入槿娘房间的。”
赵大人回道:“就在刚刚。”
太子妃道:“那真是奇怪。”
太子眉头一蹙,回身看去,却听太子妃说道:“东宫当值两人一组,巡逻不同区域,按赵大人的说法,槿娘宫殿附近的人,看到有刺客翻窗进入槿娘房间,不立刻去解救槿娘、捉拿刺客,却要去找其他军士,还凑了十数人,这是什么道理。”
赵大人赶紧分辨到:“那刺客武功高强,已经在院中掠过一阵,兄弟们都是追着刺客才到了槿娘的房间。”
太子妃一笑,道:“大人你说刺客来了有些时候吧。”
赵大人回道:“是”
太子妃重重的一叩桌案,道:“大胆,东宫进了刺客,你身为东宫都尉,不来保护我和太子殿下,却去一个宫女的房间,这是什么道理?”
那赵大人还要分辨,却被太子一个眼神压住。
屏障内的太子妃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累了,赵都尉你下去吧, 我还有事情要问太子殿下。”她说太子殿下的时候,已经隐隐带了哭腔。我和宫里的将士都退了下去,我明知他们不敢再杀我,可还是觉得心下难安,就倚着内门坐着。却听那内间太子及其温柔的道:“小枫,你乏了,我们安歇吧……”
那太子妃好久不说话,好像真的是倦极了,许久才问道:“明月姐姐……”
太子苦笑一声:“你如今是宁肯相信一个婢女,也不肯信我了是么。”
太子妃仍旧不说话。
太子殿下说道:“我若告诉你,赵士玄是自作主张,你会信么……”
太子妃缓缓的说道:“李承鄞,你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奢望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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