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并不是个合适的继承者。他小时候受过伤,脑子不是很聪明,但是他很宽和善良,做事专注认真。教授过齐王的几位先生对他的评价都是有些愚钝,但敬师勤奋,只实在是天份摆在这儿,不能成就大器。
朝中齐王派认为,齐王是中宫嫡长子,既占嫡又是长,他虽然笨了点儿,不务正业了点,但贵在仁厚,天子有仁德之心就好,做事有百官,决断有政事堂的相公们,做个守成之君,齐王怎么也够了。
而宜王派则觉得齐王有德无才,性情又柔软,没有决断。宜王是贵妃所出,聪慧果敢,礼贤下士,有治国安邦之才。立嫡立长更应考虑立贤,放着宜王这么合适的继承人不要,非要立齐王,主弱而臣强,将来国家会生乱子。
不用等到将来了,现下就能出乱子。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迟迟未立太子的原因之一啊。
“太子初立,上下的眼睛都盯着,特别是中宫那位,”蒋维说,“叶氏不可小觑!”
“偏母亲这时去了,”蒋纪忿然砸了一下桌案,“我们兄弟三人按礼都要丁忧三年。过了三年,齐王羽翼丰满,想动就不容易了。”
“你急个什么。”蒋维看了一眼二弟,面上露出不豫之色,“休要乱了方寸。”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蒋彦忿忿,“当初若无我们蒋家鼎力相助,他哪里来的皇帝做!若宜王平庸些,我们也不会强求。可朝中诸臣都看得见,宜王是什么样儿的,齐王又是什么样儿的。天子之位事关国运,为苍生计,储君之位也当慎之又慎啊!”
“你平和些。”蒋维看了一眼蒋彦,“军中待着久了,将你的性子也待毛躁了不成?都给我平心静气,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差错。”
蒋纪叹了一声:“圣人这样,实在让人心寒。”
蒋彦道:“难不成就这样认了?”
“且等等,东宫不是那么好立稳的。”蒋维阴沉着脸,缓缓地说。
云州,怀远城。
田府君和昭王殷殷期盼的信终于到了。
皇帝先将昭王一顿好骂,有什么事不能跟当地官员好商好量的,居然直接让人云抢文书库,老子给你护卫是为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是给你当土匪马仔小弟的,这样传出去,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继尔苦口婆心,教他要如何与官员相处,他们都是拉车的驴子,向前拉还是往后拖还是要看挥鞭人的手法还有适当的物质与精神激励的。哪能这么简单粗暴呢,还以为你这是在闯江湖,路见不平一声吼呢!洋洋洒洒写满十张纸,看得宇文泰两眼冒金星,手上不稳差点要将信给撕了。
好不容易看到最后一行,终于见到他亲爹给他的一句有用的话——窦庸已在路上,他是个实干家,你要好好用他,老子只给你这么一次任性的机会哦,就算窦庸不好用,你也得给我用下去,不退不换的哟,么么哒。
而田府君那边,皇帝先高度肯定了他对朝廷的忠心,并对他治下云州这几年的发展予以了充分肯定。又说爱卿在北边苦寒之地守了这么多年,有苦劳更有功劳。现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是该时候享享福了,回来吧,朕在京里给你安排了个好位子,老婆孩子也给你接过来,你们一家团聚,你呢,可以在朝中继续给我发光发热,在哪儿奉献不是奉献呢!昭王不是在宫里头长大的,对礼仪规矩啥的并不是很清楚。他就是个淳朴直率的孩子,心里从来不藏事儿,你放心吧,我这儿子都不知道“反”字怎么写。我派了有名的学者和厉害的老师来云州教他,管束他。立马就要到了,你放心做好交接,快点回来吧。
一封信,田府君热泪盈眶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里头深深感受到了君王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和信任之情。
两下皆大欢喜。
过了一个多月,新任云州府君窦庸一脸不高兴地到任了,田府君与他认真做了交接,看窦庸年轻,又是第一次外放一州,怕他有些地方注意不到,特别贴心地多留了半个月才离开。
此时顾昀在云州军中连敲带打,也渐渐收拢了军心。
窦庸是江阴窦氏的子弟,机谋善辩,虽出身世家,但与许多世家子格格不入。他有过目不望之能,写起策论来立足高远,气势磅礴,非常切中要害,言辞犀利得很。偏偏于风花雪月的诗词一道被堵了心窍,死活写不出辞藻华丽,意情深远的佳作。世家子们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情趣,他看不起那些世家子,觉得他们无病呻~吟,只会像个娘儿们一样伤春悲秋,不事生产,不通政务,于国无利。
对于京中诸王,窦庸既觉得齐王软弱,又觉得宜王虚伪,两边不靠两边都不喜欢他。能得着这么一个机会外放到一州为主政,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可是窦庸他不高兴。因为他到云州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和政治修养被皇帝认可,而是因为一个新封的亲王的无理取闹。
这让他有点心塞。
不过到了云州见到了昭王和主领军事的顾昀这两个未及弱冠的小屁孩儿之后,窦庸惊奇地发现,自己跟这两个少年竟然很有些共同语言,对北方局势的看法也相近,最重要的是,窦庸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他老早就看北边的鞑子不顺眼,这些昼服夜反永远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理简直就是放屁。
云州三个最有权力的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开了几天会,思想意识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就开始卷起袖子实施他们的三年计划。
厉兵秣马。
云州虽远,世家的手伸过来的也不少。云州地方大归大,但贫瘠的地方多,可耕种的良田被世家和豪强所占,只有少数在百姓手中。宇文泰和顾昀要养兵练兵,光靠朝廷给的那点粮饷是不够的。兵要强,马要壮,不加夜草不给吃饱肚子怎么能成?
窦庸眼珠子一转,拿着昭王的大旗,开始括隐。
有些农户为了少交赋税,逃徭役,举家带田投奔世家豪强,成为他们的附庸甚或家奴,这些人不在官府的人口册上,不算国家公民,田地也被藏起来,不在册,以逃应缴赋税。世家豪强庇护着他们,若上头查的紧了,隐田就报抛荒,重新开荒有政策上的减免税优惠,等一拨核查完了,下回再报开荒圈回来就是了。
实在是国之蠹虫。云州离着机要中心太远了,原来靠着世家的名声和在当地的势力,这些土地主靠着隐户隐田肥得流油,现在这片土地上来了个特别残暴的亲王,身边带着个特别残暴的将军,又有个特别残暴的府君,直接将他们的油水给刮了。怎么能不激起反弹?
可惜,这回他们踢到了铁板。宇文泰是一品亲王,顾昀是一等侯爵,一个身后有皇帝老子撑腰,一个身后有十几万精兵的势力,谁都惹不起啊。有几次当地豪绅想掀动民乱,让自己隐下的农户与协助府君重新分田的护军干个小仗,都直接被这帮胳膊比他们大~腿还粗的野蛮士兵一把掐灭了。窦庸还顺势狠狠整治了当地的豪门,拿了几个最有势力隐田最多的来开刀,颇有杀猴儆鸡的意味。
宇文泰此时又下令减赋,免杂税,括出来的隐田分上等中等下等再行分配,让户户有田可种。此举一出,原本是因为杂税太重无法承担才托庇豪强的隐户们纷纷回归。能做编户齐民,谁又乐意与人为奴为婢呢?
到了第二年秋天,云州虽然减了杂税,上缴国库的租赋竟然比去岁还多出许多,让皇帝在京城里甚是开怀。这一年,总有人在他耳朵边上隐晦地说昭王的不是,说他不懂事,太激进,破坏国家的安定团结,与世族结怨等等……但你们看,我儿子他做的就是比你们强。
你们有本事,也能在一年之内,让一州多出近万户人口来啊!
因着前年冬天青州的一场战事,大盛皇帝觉得北戎西狄和西凉这三国不是个东西,西凉因有人质在手,后来服了软,表示不再受另两国的蛊惑,老老实实地做个好孩子,得到了大盛的宽大处理。而北戎,正闹着内乱,西狄,正帮着妹~夫闹内乱,也就没人想着过来赔礼道歉示原谅什么的。这让皇帝觉得很没面子。本来你悄无声息弄点阴谋诡计地算计我的青州城,还肖想燕北九州之地就是大逆不道的,被我们打回去之后居然还不能认识自己所犯的错误,果然是不开化,不可教谕的野蛮之辈。
皇帝一气之下,当然,还有昭王在背后撺掇着,大盛将北方十三处榷所一口气关了九处,只留下与西凉还有正常的双边贸易。北戎和西狄地处北境,天寒地冻,子民多以放牧为生,上马为兵,下马为民。不管是兵是民,不是吃肉喝酒能行的。他们需要盐、茶、铁。吃不到盐,人会没力气,没有茶喝就容易生病,没铁……别说武器了,就连煮奶茶的锅都没有啊。
北戎和西狄掐着掐着突然反应过不对劲来了,没有盐没有茶没有铁,我们还怎么好好生活好好发展,将来打过苍岚山去抢劫富裕的大盛?
天越来越冷了啊,族内的神师说了,今年可能会有雪灾!
哎呀活不下去了,咱们是不是去大盛“借”点盐茶来用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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