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什么!”太后打断了儿子天马行空的臆想,“阳羡生孩子的时候,驸马还没出事,她身边又有哀家派去看护的嬷嬷,若是双生子,怎么可能瞒得住!更不可能将孩子送到外头去流浪。”
那一点滚烫被浇了一盆冰水,“嗞啦”一声,便只剩了一股白烟。
就算到了最后的时刻,阳羡姐姐也是将女儿送到了中山郡,交给了她以前的伴读,钟鸣鼎食的敬国公卫家,让她得以最好的供养和教导。
天底下,父母疼儿女的心是一样的。
阳羡公主那样重感情的人,更不可能将亲生的骨血扔到民间受苦。那个明殊,听说从小生活困顿,父母双亡,在外头流浪了许久,直到被顾昀挑中做了亲卫,才有了饱饭可吃。
下次得记得问问他,他拜的师父是谁,既有那么高强的手段,又怎么会让他在外头流落,饥渴交加到了卖~身为仆的地步。
“母后,下回朕将那孩子召进宫中,让您也瞧瞧看,您一定会喜欢他的。眉眼虽有不同,但那神情气质,真的跟姐姐和姐夫很像。”
太后不以为意:“宫里怎么能随便叫个外男进来,叫大臣们知道又该在你耳旁罗嗦。”
“还不到十七岁呢,就是个孩子。朕瞧着他不错,是个可造之材。”皇帝搓了搓手,“瞧着就觉得亲切,很合朕的眼缘。”
太后看着兴致勃勃的儿子,笑着摇了摇头:“君子怎可以貌取人。”
“难得见着这么个有眼缘的,又是为国立了大功的,将来前程无限,朕倒是想拉拔拉拔。”皇帝一笑,露出点儿时的顽皮相来,“母后帮着给掌掌眼?”
年近不惑的帝王在亲娘面前撒娇卖乖也未必没有彩衣娱亲之意,太后被他逗得大笑,先前的那些子惆怅,遗憾,感怀和悲伤便在这笑声中消失无踪了。
回到庆平侯府,明殊还在发呆,顾昀看了她几回,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也颇无奈,揪着她耳朵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丁大点的小人,做什么一脸烦恼的样子。”顾昀让书房里等着伺候的僮子和侍女都出去,招手让明殊过来帮他卸甲换衣裳。
“您也不过才大我一岁多。”明殊嘴里嘟囔着。
圣人的封赏还没下来,不过以明殊的功劳,最差也能升个校尉,那就是正经有官身的人了,与顾家的契约便可解除,恢复自由身。不过二人像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提这个,顾昀照旧泰然自若地指使她,而她也依旧被指使得像个陀螺团团转。
“你跟叶季明很熟吗?”顾昀换了轻便的常服,走到屋旁的盆架边,拿水洗了把脸。
“不熟,我跟他这才见第二回面。”明殊抽了架子上的干布巾递给他。
“那不就得了。他不过随便这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也就是了。你别看叶季明没有官身,可他就像个泥鳅,沾手溜滑,谁也拿不住他。他连皇上皇后都不怕,还会怕江州王?”
我又不是在担心他!明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
那个叶季明就是只皮儿白白,肚里乌黑的黑胡麻馅汤圆子,只有他坑人的,谁能坑得了他?何况他们又不熟!
相当的不熟!
她只是想起了那个拿着袜底酥来找顾昀,外表骄纵,内里苦逼的云霓郡主。什么人不能喜欢,偏偏喜欢上一个年纪大她许多的和尚。注定这辈子都得不到回应了。
“不过我觉得云霓郡主也不错的。”明殊揉着自己的下巴尖儿,“出身高,人长得也漂亮,叶公子娶她也算门当户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家好歹是宗室女,叶榛虽然有个皇后姐姐,但怎么着也是个白身,还是算外戚,娶个郡主又不算辱没他,怎么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抵死不从呢?
“……”顾昀赏了她个“这里头水忒深,你等凡人无法领会的”深邃眼神。
也是,其实这事跟自己有啥关系呢?
左右云霓郡主不想嫁安乐伯世子,现在亲事黄了就是个好事儿。虽然私底下她觉得郡主跟叶榛还是蛮相配的,但人家不乐意,她也没法子不是?
“哎哎,那个什么安乐伯家的世子真有那么糟?”见顾昀抬脚要出去,明殊跟着追出来,还在他身后念叨,“是不是您出手帮的忙?不过那个江州王也实在太眼瞎了,给郡主挑的这是什么人家啊,还是亲生的闺女不?”
安乐伯世子在两个月前被人举告,强抢良家女子为妾。原本这种小事在京兆府那里就能被处理压置好,一般出了这种事,多赔苦主些银子,再拿权势压制恐吓,百姓也就不会闹了。谁知这事不知怎么的就捅到了京兆尹那里,又被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知道了。京里头不少人都知道安乐伯世子是与江州王的爱~女云霓郡主订了亲的,郡主自小在京里长大,时常进宫,太后十分喜欢这个侄女儿。事情捅出来,闹大了,下头想盖也盖不了,只好查核。
谁知道这一查又查出事来,这位世子爷爱好美色,都好出病来了。家里人宠着他,也给他买了不少美婢来,他却觉得没滋味,就好个偷来的,抢来的,还专挑初嫁的新妇下手。有那性子烈的,被他得手后就寻了短见,也有那贪慕富贵,反抛了家跟他进府做了暖床人的,后宅被这位小爷搞得污七八糟,有时候照看不过来,就有人偷着空生了庶子庶女来。
郡主还没嫁呢,就已经是四五个奶娃娃的便宜妈了,更别说衙门里在安乐伯家的后院子里还刨出几具女尸来,最早的死了三四年,最近的才死了三个月。这下子满京城都炸了。皇帝更是怒不可遏,拿御史们雪片一样弹劾的折子去砸安乐伯的脑袋,骂他家风不正,能养出这么个儿子出来可见老子也不是个东西。安乐伯世子下了狱,本来能判个流刑,因为皇帝的震怒被判了个秋后问斩,安乐伯的爵位都被儿子带累得撸没了。
江州王与安乐伯家的亲事自然就告吹了。
得了信儿的江州王夫妇立刻带着女儿进京来,连吵带闹,把婚书从安乐伯家里抢出来撕碎了,安乐伯家哭天喊地的,到底也打不过王府侍卫们,安乐伯夫人一气之下,痰迷了心窍,一口气没上来,活活给气死了。
因有了这层缘故,江州王想再与女儿找户好人家,人家都避他如蛇蝎一般,没一个人肯娶个一家子都是夜叉的媳妇进门。
江州王和王妃眼光多毒啊,他们相中的不是勋贵就是重臣家的子弟,要年少才高相貌好,还非嫡房嫡脉的不行。符合他们条件的,要不是就已经娶妻成家了,要么就是已经订了亲事的,再不就是直白白地被拒绝了,连个借口都懒得找。没法子,江州王只好求到皇帝那里,想让皇帝帮他指婚。
皇帝指婚,对方总不敢一口回绝了吧。
有了底气,江州王又开始挑挑捡捡起来,这回一捡,便挑到了叶家,相中了那个少年天才,总不着家,但是皇后同胞亲弟弟,一门清贵的叶榛叶季明。
叶家正为这个心都野在外头的幼子伤脑筋,见江州王诚意来说亲,不免有些心动。
安乐伯世子的事与江州王一家又不相干,说起来他们也是受害人。云霓郡主的家世品貌真的没什么可挑,叶榛一介白身,如果能娶了宗室郡主为妻,未来也是一大助力。且宗室女一贯的厉害,指不定就能拴住了这匹野马,让他安定下来呢?
叶家上下老少顿觉看到了希望,又知道叶少爷管天不管地的脾性,就打算悄悄地将事儿敲定下来,让他生米做成熟饭,反抗不得。
怎奈叶榛是何等人,与家里长辈们斗智斗勇二十年,可以说是慧眼如炬,他回京到家不过两个时辰,便把下人的嘴给撬开,得知了一切。所以听到皇后要叫他去说话,他立刻就跑掉了。
在酒楼对着他们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叶榛叶季明公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再次神清气爽地……跑路了。
不跑不行啊,再在京城待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老爹一棒子敲晕过去,直接塞到洞房里给他生孙子去了。
不过他跑也不会太远,左右就在这京城的近郊某处蹲着。这小子也精明着,他爹定是以为他又山高水远地浪去了,派人寻他也都是往那山清水秀的地方找,不会想到灯下黑,他儿子还会在京城旁边转悠。
至于皇帝指婚,叶季明对这个姐夫还是有那么点儿信心的。指婚之前,姐夫铁定要寻他来问问,哪怕走个过场,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就传旨意下去。
真下旨指了婚,那才叫坐蜡呢。
好好一位宗室贵女,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拜堂一个人洞房吧。
江州王既然疼女儿,就断舍不得让自己家女儿守一辈子活寡的。
叶榛打定了主意这两年都不打算在京城露脸了,等人家把心定下来,给郡主重新找个人家说亲去,他再回来逍遥。
明殊跟着顾昀一路走到上房,都到院门口了,顾昀停下脚步,对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明殊说:“你要不要去换件衣裳再过来?”
明殊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帮顾昀换衣裳洗脸再加叨叨一路了,身上的甲衣还没卸,怪道她怎么觉着耳边总有沙沙拉拉的声音有点吵呢。
“啊,我去换衣裳,就,就不过来了。”
再抬眼一看,是长公主所住的院子,顾昀这是来找自己母亲说话的,她怎么就一路跟着过来了呢?
明殊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就蹿没影了。
她没看到自己身后,那个一向冷若冰霜,常年自带寒气的青年突然弯了弯眉眼,脸颊两边多了两个浅浅的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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