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集结吧猎豹队9

　　往年夏末秋初的时候，上京一早一晚的早该有了凉意，只不过今年也不知道老天爷发哪门子邪火，入伏以后连着一个多月都没下雨，暑气压不下去，一直酷热不堪，就拿今儿来说，虽然天色尚早，热气已渐渐升腾起来，太阳下头看什么都是白花花一片，让人心烦意乱。

　　因着天气炎热，这次围猎皇帝便定下了白头山，一来路程近，距离上京不过数里之遥，二来么猎场旁便是避暑行宫，围猎结束便在行宫休息几日，与皇室宗亲和众大臣同乐。

　　几里地的路程，若在平日轻骑快马，也不过半刻功夫，只是今儿伴驾出巡，速度便慢了许多，皇帝的车驾已经走的瞧不见了，才轮到完颜隆一行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抵达白头山山脚，人人都被晒得蔫头耷脑，衣衫背后都结了一层盐霜，只想着找个阴凉之处搭起帐篷好好休息一会，可惜皇帝围猎兴致浓厚，早有人传令过来，让大家稍作休整，便到皇帝帐前听令。

　　李敏无法，只得匆匆擦了把脸，检点好弓箭武器，牵着马，跟着完颜隆和护卫们到了皇帝面前。

　　完颜洪见人已到齐，一个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显然也是惯于骑射之人。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马鞭，大声笑道：“今日围猎，朕与几个皇儿随众卿家一同下场打猎，到日落收队之时，谁打的猎物最多，朕许他一个彩头。众卿家不要留力相让，今日白头山中无君臣父子，公平比试！”

　　随猎的大臣们就简行了个揖礼，齐声道：“臣等遵旨！”

　　完颜洪朗声笑道：“既如此，众卿家就自行分队去吧，朕倒要看看，这回没有你们让着，朕还能不能拿第一！”

　　候着完颜洪离去，皇室宗亲与众臣慢慢散去，完颜隆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装作整理武器，在原地观察其他人，特别是几个弟兄的动静。

　　皇长子完颜崇带着亲信们一脸心事地追着崔淮身后去了，显然还是想要挽回汉臣的心。

　　皇三子完颜腾却是将缰绳丢给了身后亲信：“热水准备好了么，本王要沐浴，你们也各自休整，到了下晌再上山。”

　　三哥还是这脾气，完颜隆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皇帝对完颜腾是予求予取，所以他素来不屑于与人争抢彩头，还在父皇面前辩解说与臣子争夺高下，没得低了身份，皇帝不但不说他妄语，倒是夸赞了他眼界高，有心胸。

　　可笑小时候完颜隆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也东施效颦一次，却被完颜洪拎着鞭子亲自教训了一顿，从此才明了了自己在完颜洪心中的地位。

　　完颜腾高傲又爱洁，完颜隆料定他不会跟着去围猎，果然是不出所料，完颜博要躲懒到下半晌。

　　没了完颜腾那碍事的虎豹营，更方便他行事。

　　眼见众人走了七七八八，李敏假意好奇问道：“咱们去哪里围猎？可不能输给他们。”

　　完颜隆笑道：“不急，等他们都挑好了地方，咱们再捡个没人去的所在，清清静静打猎，父皇的彩头不过是金珠玉器，得不到也无甚关系，我补给你便是。”

　　“四哥，这位就是你们说的李先生？”

　　李敏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名少年，叫完颜隆四哥，显然也是皇子，看这年纪，定然是完颜隆的同盟军，皇五子完颜博了。

　　完颜博身材高大，阔额宽目，确实有些蒙古人的模样。

　　完颜隆笑道：“正是李敏李先生，李敏，这位是我五弟。”

　　“见过殿下，”李敏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完颜博却没有理会，只是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语气里微带嘲讽：“南人都是这种豆芽苗的身板，四哥，你把他吹得那么厉害，可真看不出来有这么能打，不如我挑个手下，试上一试？”

　　李敏感受到莫名敌意，心下奇怪，她也没得罪过这小子啊，不由抬头瞧了瞧，正撞上完颜博厌恶的目光。

　　完颜隆皱眉说道：“五弟，不得无礼！我的命是她救的，这次与崔家联姻也是她促成的。四哥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怎么可以在李先生面前说出这样失礼的话？快给她道歉。”

　　“哼！”完颜博被堵得没话说，瞪了一眼李敏，也没道歉，嘴里嘟哝了一句便走了。

　　他说的不知是女真话还是蒙古话，李敏听不明白，转头询问般地看向完颜隆。

　　完颜隆尴尬不已，完颜博刚才是用蒙古语说的“这个时候还带个汉人来添乱子”，完颜博说的也是事实，这回他带李敏出来的原因可不敢泄露一星半点，身边人会奇怪也是自然之事。

　　对着李敏的询问的眼神，完颜隆只好干笑道：“你别理会他，还是小孩子脾气，不乐意我亲近外人。”

　　李敏心想看不出这五皇子人高马大的，竟还是个兄长控。

　　一旁的哈纳出这时收了观远镜，凑到完颜隆耳边轻声说说道：“主子，雄鹰已经离巢捕猎，咱们该跟上去了。”

　　李敏耳朵支愣着，只听到了一点点话音，还没容她仔细考虑，便听完颜隆低声对大家说道：“这人该散的也散得差不多了，咱们往那边的山道走，刚刚哈纳出看过了，没人往那边去，也省得被人惊跑了兔子烦心。”

　　李敏半信半疑，总觉得完颜隆这话里有话，一行人像是瞒着自己在酝酿一件大事，眼下她又不好挑明，只能见机行事了，当下只笑道：“那就听王爷的，一会儿见着兔子，兄弟们可让着些我。”

　　查格德笑道：“李先生的身手，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让。”

　　西边传来一声鸟鸣，哈纳出向完颜隆使了个眼色，完颜隆垂眸，一夹马腹，走在了前头，带着几个人沿着西边的山路往密林中打马而去。

　　一路浓荫遮蔽，暑气尽散，倒是十分凉爽，李敏骑在马上与查格德说说笑笑，却也没放过沿路的野兔山鸡，它们今日可真是不宜出行，凡是冒了头的一个也没逃过李敏和查格德的“毒手”。

　　李敏时不时瞄两眼前头的完颜隆和哈纳出，两人虽然也是左顾右盼，但看得出心思明显不在打猎上——箭袋里的箭甚至都没有拿出来过。

　　难道说今天要改写大金历史？李敏微微皱眉，这事儿并非不可能，把完颜隆逼急了，他这性子，干的出破釜沉舟的事儿。

　　只不知是什么事儿逼着他铤而走险？

　　“惊马了，护驾！护驾！”

　　李敏还在理着思绪，密林之间忽然传来马匹癫狂的嘶鸣声，夹杂着几人的惊呼声。

　　护驾？皇帝出事了？她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是山高林密，压根看不着情况。

　　“好像是父皇在前头，快过去瞧瞧！”

　　完颜隆沉声丢下这么一句，便不顾他们几个，用力抽打着坐骑往那边冲去。

　　“赶紧跟上，”哈纳出回头对他们说了一句，也追了过去。

　　沿着山道左曲右绕，几个转折之后来到一处稍宽阔的林地，李敏心头一跳——几个御林军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显然都死了，而哈纳出和查格德脸上却是一些惊讶之色也没有，只顾着埋头追随完颜隆，打马飞奔上山。

　　李敏原来还想瞧一瞧御林军的死因，见此情状也只得催马跟上。

　　完颜洪的坐骑是乌云蹄中的马王，完颜隆的坐骑较完颜洪的虽略有不及，但同查格德，哈纳出和李敏三人的坐骑相比，却是宝马良驹了。

　　三人在后面拼命追赶，可时间越长却是离得越远，直到追出去小半个山头，才在断崖便找到了完颜隆的踪迹，他趴伏在断崖边，大半个身子探出崖外，只用脚勾着崖边一棵细木，看上去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

　　“快过来帮忙！”

　　完颜隆听到马蹄声响，高声呼救。

　　李敏不等坐骑停稳便跳下马来。

　　“主子！”查格德哈纳出都被惊出一身冷汗来，几乎同时跳下马，同着李敏三人抢到完颜隆身边，只见他面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毕露，双手死死拽住一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崖下。

　　李敏不及细想，从马背拿过长索，牢牢系在完颜隆腿上，又绕过一株结实的树木，再将长索缚在自己腰间，绑牢之后，她拽着长索把完颜隆慢慢往回拉。

　　这时她才发现查格德和哈纳出仍然呆呆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前帮忙，只觉得十分怪异，他俩可不是遇着点事就慌了手脚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帮忙！”

　　直到听见完颜隆这一声，两人才像是又活了过来，俯身一人抓着完颜隆一条腿往后拖，直到确定完颜隆已没有危险，才上前帮他将崖下吊着的那位倒霉蛋拉了上来。

　　果然是大金皇帝完颜洪！

　　李敏虽然方才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但真正亲眼证实，心中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默默低头解下腰间缠缚的长索，这时候最好的应对便是保持沉默，等待完颜隆的解释。

　　完颜隆翻身仰躺在草地上，一副脱了力的模样：“去查查我父皇的伤。”

　　查格德无声上前，小心翼翼检视着完颜洪的伤处。

　　完颜隆喘过一口气，手撑着地坐起，心急问道：“他怎么样了？”

　　查格德皱眉摇摇头：“手臂脱臼，右腿断了，腰上的骨头像是错了位，怕是惊马的时候上下颠簸所致，再加上落马坠崖磕破了脑袋，陛下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完颜隆脸色阴沉，他的父亲，就躺在那儿，浑身是血，没有一点生机。也许从此以后，完颜洪便再也说不出一句伤人的话，做不出一件伤害他的事情。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今日原本的计划便是让完颜洪坠马而亡，可到了崖边，被完颜洪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他怎么就鬼使神差伸出了手……

　　哈纳出和查格德跪在两旁，也是面色发白，皇帝虽然重伤，可毕竟没有死，若是万一睁开了眼，定会追查此事，这可不是看了他们几个的脑袋就能了结的，还有身后的家族……

　　“主子，您可要赶紧拿主意啊！”哈纳出和查格德同时出声提醒。

　　完颜隆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现在人已经救了上来，他也没那个魄力再推下去，便将错就错吧，若是皇帝真有要醒过来的征兆，说不得便要动用皇帝身边那个人了。

　　只不过皇帝惊马之事，他不能自己出面去说，得有个旁证，查格德和哈纳出都是他的亲卫，李敏是汉人，又是他府上幕僚，也不能出面。

　　“派人去请崔太傅！”李敏忽然出声道。

　　对！完颜隆眼睛一亮，沉声道：“哈纳出，你去请崔太傅。”

　　哈纳出见完颜隆神情坚定，也有了主心骨，他站起身回道：“属下这就去，刚刚看见他们往东边山头去的，太傅文弱，走不了多远。”

　　电光火石间，完颜隆已将种种情形都想了个清楚，冷声道：“哈纳出，你听好，路上不可露出一丝异色，别让人看出反常来，避开人的耳目找到崔太傅，记住，只能带他一个人过来，明白没有？”

　　“属下明白！”

　　完颜隆死死盯着他，慢慢道：“哈纳出，王府上下，还有弟兄们的家人，几千条人命都在你手上，千万小心。”

　　哈纳出额头沁出一层汗来，他抬手抹了去，沉声道：“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他躬身一礼，翻身上马挥鞭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便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断崖边只剩下他们三人和一个人事不知的大金皇帝，三个人都是心情复杂，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查格德割了内袍，折叠成帕子让完颜隆接手先压着伤口，自己往林地里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碎了敷在完颜洪伤口上，暂时止住了血，简单包扎了一下。

　　李敏一直斜靠在树干上，看着完颜隆。

　　“怎么，觉得我狠心？”完颜隆忽然抬头直直看向李敏，“你可知道，若是我不动手，这次围猎后，便是死期。”

　　李敏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情复杂：“那个位置，就那么好么？”

　　她的声音极低，像是在问完颜隆，又像是问自己。

　　完颜隆冷笑：“好不好眼下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若我坐不上那个位置，便只能进棺材了。”

　　李敏不由问道：“可你为何又？”

　　完颜隆想了片刻，方低声道：“父子天性吧。”

　　李敏不免心有戚戚焉，瞧着大魏夺嫡的局势，走到完颜隆这步的概率恐怕非常大。

　　不过抛开这一层思虑，大金皇帝重伤昏迷，对大魏而言，只怕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主子，崔大人来了。”

　　三人正各怀心思，忽地听到哈纳出兴奋的喊声，回头一看，正是他带着崔淮骑马赶到。

　　完颜隆还不等崔淮下马，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还请岳丈救小婿一命！”

　　崔淮还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连忙翻身下马，踉跄几步过来扶完颜隆。

　　“王爷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完颜隆只沉膝不起，崔淮这时才看见崖上躺着的血人，一下子惊若雷劈，全身热血似乎都冻住了。

　　“这是怎么说？”他用力攥住完颜隆的手腕，厉声问道。

　　“父皇惊了马，差点掉下断崖！”

　　“什么？！万岁！”崔淮扔开完颜隆，扑倒完颜洪身边，伸手往鼻子下一探，尚有一丝呼吸，他略略放心，可抬头看见身边三个人的神情，放下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万岁这是怎么了？还有，万岁惊马，方才王爷又为何要臣救性命？还请王爷细细说与臣听，不然臣也难解眼前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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