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一城岂能容二主

夫人？他已经休了翠翠，新近丧母，三年不能娶亲，哪来的夫人？凤儿听到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心急如焚，拉着林容就要走。

林容说：“我们到哪里去？你先告诉我，王立的夫人是谁？”山上人人意会，不能言传的事情，凤儿岂能不知？她在林容的手心里划了个“玉”字，她就什么也明白了。

下人进来通报，王立一出去，王玉也起来了，一边对镜梳妆，一边支起耳朵听，还没听完，她的主意已经打好了：决不能让张珏上山！

王立知道，她凡是喊痛的时候，就是要耍小性儿的时候，这时候你要是怠慢了她，一连多日就别想看她的好脸色。可是她从来没说过心痛过，莫非真的有病？

她已经妆扮好了，穿一件米黄云鹤洒金女袄，着一条烟色双凤牡丹金罗褶裥裙，头戴一串金光闪闪的联珠别花步摇，见他进来，扭搭着身子，一步三摇地迎上来，春风满面。

“你，你不是肚子疼吗？”王立有些不快。

“不是的，是这里长个东西。”她拉着王立的手，从裙腰插下去。

外面军情如火，又当着下人的面，王立正色道：“大清早的，正事多着哩。”

她对着他要抽出来的手掐了一下：“这里好不难过，你摸摸看嘛。”

手搭到她的腹肌上，润滑如凝脂，被她的手按住了：“笨帅！这里有个包你没摸出来？”

小拳头大一个鼓块，他是过来之人，怎会对它不明白？一阵狂喜，搂着她就亲吻不止，将外面的事情丢到爪哇国去了：“我的卿卿，你有喜了？怎不早说？”

“从未生育过，我也是才知道哩。”其实她怎能不知？起初只是月事没来，身子也倦倦的，心中烦闷，刚过上好日子就生病了？难道就这样没福？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先后几个男人，也没留一个种……后来，让钱嫂为她做酸的吃，那个重新巴结她的老女人给她道喜，她方得知，但不准下人声张。没想到，如今红颜将褪，王立又在守丧期间，为他怀上孩子，是喜是忧，尚还难说。在帷幕后听张夫人的一番言语她明白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王玉的面孔是黄梅雨的天，一会就阴云密布了：“咱们大宋可是以孝治天下的，守丧期间无婚生子，只怕……”

王立早就盼个儿子，此时那顾得了其余，说：“怕什么？大宋的皇帝还不知道在哪里哩，谁还管得了这事？母亲烧香拜佛，不就为王家有个后代？你若为她生个孙子，只怕她在九泉之下也要笑出声来哩。”

“没有皇帝了──啊，是山高皇帝远了，但还有你的顶头上司管着全川哩。”

“张珏？”王立仰着脸长叹一声，“城破出逃，正在山下等着我去搭救哩。”

见他抽出手来要走，王玉一把拉住：“这还得了？你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立只得停下，将林容说的话重复一遍。王玉装着才听到一样，忧心忡忡地说：“啊呀，这如何是好？这不可能吧？张大人是著名的四川虎将，百战百胜的呀。”

“张珏老了，赵安又开城投降，天要灭他，奈何？”他的语气，并不十分痛恨赵安。

王玉问：“那赵安不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吗？怎么可能叛变？再说，元军将鱼城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上得来？”

“张夫人从飞檐洞上来的。”

“就是她弟弟私放叛将的地方？张夫人可真不简单啊！”

“你敢怀疑林容？”王立立即怒目圆瞪。

“啊——”她大叫一声，闭了眼睛，马上倒在男人的怀里，捧住肚子哼了起来。

“我的心肝，你怎么啦？”王立扶着她急问。

她不答话，只是全身瘫软了，如没有了骨头，头上竟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这可不是装得出来的呀！王立慌了，急忙将她抱至床上，手忙脚乱地在一旁拿面巾给她擦汗，又叫人熬参汤，一个丫环进来问：“元帅，张夫人等您拿主意哩。”

他转身怒气冲天：“吵什么？！你没看见夫人病了？”

丫环吓坏了，也不敢出去告诉张夫人。林容在外面等得急，几次要闯进去，又被下人拦住了。

待王立翘开王玉的嘴，喂下了几口参汤，方见她悠悠透出一口气来，跟着眼泪簌簌滚下来了。

“你到底怎么啦？”他问，“真是吓死人的。”

“我的夫君──大概是气结于胸，动了胎气。”

“啊──”他执着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说，“就为这点小事，我也没说什么呀。”

“还没什么？你红眉毛绿眼睛的，吓得我三魂跑了两魂半，一口气透不上来，就压进了心里头，那一团肉就在肚子里翻腾了，疼得我呀……”

他好生不安，伸手摸去，那一块隐隐约约的肉团微微凸出，不敢轻举妄动了，方抽手为她理理散乱的发，说：“我怎敢给你气受？你身上还有我的骨血呀，宁伤我自己，也不能伤了你伤了孩子。我只是说张珏夫妻忠肝义胆，为抗蒙白了头发，伤了筋骨，至今壮志不改，现今又落到如此地步……”

她拉着王立的手，俏声细语地说：“元帅，为妻也都是为你好啊！奴家虽然也是来至敌营之中，可那是您亲自看着我出来的。张夫人呢？合州被掠一万余人，为什么她独自得以生还？毕再兴就是她弟弟林松放走的，也是从飞檐洞出山的，现在她也是从那里上来的，这难道也是偶然？再有，重庆一向固若金汤，偏偏张大人把她接过去就失陷了，这个噩耗也是她带来的，你想，这个不会弯弓不会射箭不会骑马不会打仗的女人本事怎么那么大？……”

她直盯盯地注视着王立的眼睛，看他不动声色就一口气说了下去，说得王立思如潮涌。他并不全赞同她的说法，心中却对林容的疑虑加深。可是，至于救张珏上山来之后，怕什么争权夺利或者影响自己的事情嘛，个人之事小，国家的事情要大得多，鱼城也是依靠了重庆的虎威这才屹立于今的，一旦失去，岂不是唇亡齿寒嘛？不管自己多能干，也不如张珏老辣得人心，凭借他的威望才能坚守四川半壁江山啊！

他听着想着，一时无语。外面林容实在忍受不住喊了出来：“王帅，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你躲着不出来就行了？”

“张夫人差矣！”他终于露面了，“我正在拟就军事方案，也不便和你们说起，你不是也说救张大人事小，救重庆事大吗？凤儿先带领张夫人到你那里歇息，本帅才好安排嘛！你放心去休息吧。”

见他说得似乎诚恳，自己又无职无权，到这份上，林容只有向他一拜：“元帅，张珏拜托您了，重庆仰仗您了！”

王立连忙扶起她：“张夫人，这可不敢当啊，下官尽力而为吧。”说完，让人送她们回将军府，自己只说亲自到飞檐洞看看，里面王玉又在唤他了，心想从上往下看也看不清楚藏在草丛中的人，那地方又窄小，好像没有人从那里上来过，要救一个负伤之人谈何容易，出城袭敌吧，万一有误，可就因小失大了，只有相机行动，护国门离洞最近，乘夜半防守松懈之时袭击出去再救他吧。只是千万得慎重，赵安深知此山，地道必须封上，于是急忙派人到洞口严密坚守，注视洞外动向。

林容还想到洞口看看，那里已经被王立派人封锁住了，不让她进洞。

军士们行动好快！奉元帅之命，他们几乎是押送着林容到将军府的。

林容进了将军府，里面正乱得像马蜂窝。原来，青苗起床见不着凤儿，大呼小叫、泼皮耍赖。每逢这个时候，下人们惟恐避之不及，巧眉只好挺着大肚子亲自来给婆婆洗脸。

＂你是干什么的？＂

也不过几天没服侍她，婆婆就认不出自己了，巧眉轻言道：＂婆婆，我是你的儿媳妇呀，你洗脸吧。＂

＂我哪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看你胖得像猪，蠢得像牛，还来服侍我？有多远滚多远！＂

听婆婆说的又不像疯话，她赌气地把面巾递过去：＂不是怀了你的孙子，我怎么会这样胖？嫌我蠢，你自己洗吧！＂

青苗接过面巾，盖到脸上，乱擦了一阵，又说要洗手。巧眉只得端着脸盆，艰难地俯着身子，凑到她跟前。　

＂水怎么冰凉？＂青苗的手伸进去只试了一下，另一只手就掀翻了盆，＂存心要把我冷死？”

她的后一句话音未落，铜盆就重重地扣到儿媳妇的肚子上。＂哎呀──＂一声叫唤，巧眉一屁股坐到地上，衣服透湿，觉得孩子在腹中翻了个跟头，疼痛难忍，捂着肚子**起来。

青苗才不顾她哩，嘴里仍骂骂咧咧：＂你睡地下装死呀！把我儿子弄走了，把我丈夫弄走了，把我丫头也弄走了，还不给我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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