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接来夫人做依靠

杜石匠不以为然，因为当时他也在场，就在钓鱼台那个宽敞的平台上，他正在制作石磨，为制造火药用。翠翠来找王立，没有找到，还是自己说：“你交给朱师傅吧，让他转给他徒弟。”没想到这些作为他的证据，证明自己的妻子婚前就不忠吗？太可笑了。但是他没有做声，倒要看看这个新帅要干些什么。

王立接着说：“我母亲出丧，翠翠来拦住灵柩，制造事端，为她撑腰的就是这朱铁匠。今日她父亲死了，又是他第一个赶去料理丧事，他和那女人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从婚前到婚后一直护卫着她？”

杜石匠是一个睿智的老人，他并不急于表态，淡淡一笑：“元帅大人，小的前面已经说了，既然您和前妻已经没有关系，你何必在意你的前妻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行，他把我的脸面放在哪里去了，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元帅，您现在住的元帅府，是过去老元帅住的府邸，那王家人现在是不是觉得难堪呢？”杜石匠看对方似乎无话可说，于是追问一句，“那你要他们如何？”

“一个是我师傅，一个是我前妻，算了算了，我也不计较了，本帅军务繁忙，让他们好自为之吧！”王立说完，拂袖而去。

元帅匆匆走了，杜石匠笑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如果铁匠真要和他的前妻成就姻缘，他不会过问的。嘿，有这句话就够了，自己也劝过朱铁匠，让他在山上成个家，好好过好下半辈子。对方总是哼哼哈哈，是不是早就看上赵翠翠了？虽然他是王立的师父，也不过大个七八岁，赵家就剩了一个女人，日子也不好过，既然他有心帮衬，两人合成一家倒还不错。

只是朱铁匠耿直，还是要采取激将法才好。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催着要猪食槽，石匠也不干活了，放下工具，给家人招呼一声，直接就往赵家跑。

赵裁缝人缘也不错，帮忙的也不止朱铁匠一个，可是翠翠柔弱，主外的事情不好出面，还都是朱铁匠主事，奔前跑后忙个不停。

杜石匠看了一阵也不说话，送走了一批吊唁的人，见他歇息，才走过去对他说：“朱师傅啊，你忙得就像赵家的半个儿子一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朱铁匠大眼睛一瞪：“什么咸话淡话的？人家一个弱女子遇到这种大事，我不帮忙谁帮忙？是哪个闲得无聊胡说八道？”

石匠伸出指头往上面指指：“还有谁？甩她的人呗。”

“王立？那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么好的女人都不要，一定是看上他家里的那个妖精了，什么义妹？骗人的，说不定早就明铺热盖了。”

“呵呵，他还说你早就看上他的女人了呢。”

“看上了又怎么样？这样的女人看不上，那是瞎了狗眼。”

“你不会真要娶她吧？”石匠再加了一把火。

“翠翠，”朱铁匠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说话斩钉截铁，“你要不嫌弃我，我就娶了你！”

屋里人一直听着外面说话，一声不响，朱铁匠这么一问，翠翠“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哭得前面的人不知所措。

“翠翠，你哭什么呢？”朱铁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柔情，“我没有高官厚禄，我没有高堂贵府，但我一定对你好好的。”

屋里的哭声小了一点，他又继续说：“你不应该哭，你应该笑，嫁给我，王立就要喊你师娘了，马上就大他一辈子。”

哭声真的停止了，变成扑哧一笑，尽管声音很小，但是前面两个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合州到重庆并不远，两百多里路，下水船应该很快，然而，小三峡急流险滩，山环水绕，船到重庆码头，已经日落西山。

一路上，林容不是哭闹就是睡觉，连中饭也不吃。不能看着儿子长大，连守着他的坟茔也不行，家园那片冲天大火，焚毁了她回家的心愿，一颗早已平静的心，又被烧成灰烬一样。望着比合州更巍峨的高山，她有走上绝路的预感。

一向那么温柔端庄坚强的妻子，怎么彻底变了个模样？接她到重庆来，可能于事无补啊。张珏也很沮丧，可是船上有不少人，什么话也不好说。下船的时候要拉妻子上跳板，也被她狠狠地甩开手。不过，看见岸上有军士来迎接丈夫，林容总算给了个面子，停止了哭泣。

几个下属匆匆上前汇报，重庆制置使端起架子听完，首先命令一个随从：“赶紧回家中报告，准备晚饭，说夫人来了！”

跟着又吩咐两个军士：“护送夫人回家，我要到衙门处理公务，可能今晚都没时间回去。”

他的声音很响亮，就像他指挥冲锋一样。林容刚刚走下跳板，岸上的人都向他弯腰致敬。她这才斜视丈夫一眼，却满眼都是责备：你要报复我曾经休你的耻辱吗？跟着又有几分委屈，既然接我来，当天就不回家，这是给予夫人的待遇吗？是不是一种报复？

刚要说什么，军士就上来搀扶：“张夫人，请上轿。”

码头最低一层的平台上停着两顶轿子，张珏已经上了蓝颜色的轿子，绿丝绒的轿子稍微小一点儿，但是更华贵。轿杠已经落下，正等着她上去。

林容本能地拒绝了。除了结婚坐过花轿，平时深居简出，从来没有夫荣妻贵的显摆，何况父母先生的她这个女儿，把她当男儿养，翻山越岭采集草药，父亲都带着她，如果不是到泸州的那一场磨难，她一向上高山如履平地，坐了大半天船，正要活动一下腿脚，还要坐什么轿子？

她刚上了几级台阶，蓝色的轿子已经开始登山，张珏掀开轿帘，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伸头甩下一句话：“赶紧上轿，别耽误时间！”

那不容置疑的口气，恶狠狠的态度，仿佛又恢复了公堂上审案子的威严。一到他的地盘上，又这么冷血无情，林容心寒，不由自主地顺从了。

爬上高高的山坡，走过拐弯抹角的街市，到了张珏的重庆府邸，天已经黑了。林容想丈夫只有几个军汉照顾，住处一定凌乱不堪。一进门就说要准备下厨房。

跟来的两个仆人走得气喘吁吁，说不劳夫人亲自动手，歇一会儿就干活。却有士卒上来，领她们先去找自己的房间放行李。跟着给张夫人打了热水，洗脸泡茶，之后，领她去饭堂吃饭。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有两碟子泡菜，倒也清清爽爽，一罐子冬寒菜稀饭清香扑鼻，都是合胃口的，她这才觉得饿了。

“来咯——”还没盛饭，厨房里来个小伙子，一边喊着一边放下两盘菜，一盘红焖笋子，一盘凉拌木耳。跟着夺过林容手里的饭碗，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林姐，您终于来了。”

林容抬头一看，呀，这不是巴全吗？惊喜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张大人没告诉你吗？”巴全有几分委屈地说，“您认为我不该来吗？”

“不是这个意思，”林容才觉得有几分突兀，在合州没顾得上说，来重庆的路上，她悲痛之极，根本不想说话。于是解释说，“钓鱼城上发生的事儿那么多，你们少夫人回山，我还问到你的，她说你要为老元帅守陵哩。”

“安葬元帅之后，是准备留在那里的。可普天之下，还有几方净土呢？跟着敌人打来，我也不愿当顺民，巴渝缺人，我还是回来吧。”巴全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碗稀饭，双手端着，恭恭敬敬的递给林容，“饿了吧，快吃。”

两人一起在敌人的营垒中登过一段时间，还策划了刺杀蒙哥大汗的宏伟计划，尽管没有成功，但同生死共患难，真像是亲姐弟一样。还说到重庆丈夫一定很忙，除了带两个女佣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见巴全在这里，陡然有几分亲切。招呼他也坐下来一起吃晚饭，还说张大人今晚不回来，不要拘礼。

“我知道，已经给他做了干饭回锅肉，让个士兵送去了。”他依然站着说话。

这是个靠得住的小伙子，林容吁了口气：“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要来了，怪不得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

巴全当然知道夫妻两个的事情，没有说穿，只是幽幽地说：“林姐，不要和张大人怄气了，重庆防守艰难得很呢，是我……”

见他突然把话打住了，林容猜到了几分：“是你要他接我到重庆来的吗？”

怕她误会丈夫寡情，巴全赶紧跑厨房又拿一副碗筷来，盛上饭，坐到对面，这才说：“您也知道，张大人不循私情，面冷心热，他经常记挂着您呢，还对我说，想去接您，不知道您是不是愿意来？我就说，夫人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一定不计前嫌的……这不，您不就来了吗？听说要接您来，府中上上下下个个兴高采烈。张大人也对下人们说，等我把夫人接过来，咱们这里就像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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