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娇态酽腻,越发可人:“你拿翠翠和我比?”
“她?将你比糟蹋了。她简直是一根木棍。”心里在说,睡过的几十个女子也没法和你比的,可是不便说出来。
王玉耿耿于怀的是送葬路上发生的事,也叹了一声:“我打听过了,过去都是你母亲养着她,你能不知道?”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王立见身下的美人不言语,以为生气了,解释道,“其实她也怪可怜的……”
“以后向你要饭吃的时候长着哩……”
王立沉默片刻,说:“给她点银子养老就是了。”
他心里还是有那个女人的,王玉不点破,只是说:“她离老还远着哩,不如让她嫁人算了。”
“我的老婆,岂能再嫁他人?”
女人立即变脸,挣扎要起身:“既然你有老婆,就把她接来放到你家里来呀,这丧事就该她来办理的。”
他急了,又扯她睡下:“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夫人。只是这大丧期间,我不能明媒正娶,委屈你了。翠翠算什么?她不过是我穿破了丢弃的鞋子。”
王玉才不顾及翠翠是不是可怜哩,她只是要断绝山上人的口舌,不能给王立留点想头,也要试试自己说话是否管用,一步步逼他就范,将来的大事就好说了。
于是她泪眼迷离地抽泣道:“奴本苦命之人,下午才允你的求婚,晚上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不幸,让我三年作不成新娘。老天爷为什么偏偏不怜惜我?作这不明不白的夫妻,外面还有一个等你救济的老婆,她企盼着你有一天还能接她回来,不是要咒我‘鸠占鹊巢’吗?罢了罢了,你不如将她接回家来,你手下的军民还要颂你大贤大德哩。”
王立急忙表态:“我的可人!有了你,天下还有哪个女人能入眼?让她改嫁就是了。我又没有拦着她。”
“元帅的前妻,谁敢娶?”
“难道要我将她送人?送给谁?”
“朱铁匠。我今天看见他为你前妻说话的,他本有意,当年造炮又有功,你重奖了他,又可安顿翠翠,既免除了后顾之忧,更显示了元帅的大度与宽容,为收买民心付出了代价,必有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把自己的老婆给他,这不合礼制呀。”
“哪来那么多成规陋习?”王玉软硬兼施,最后说,“脏唐臭汉宋邋遢,宫闱都乱七八糟,何况你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大好处的明媒正娶。”
王立沉默不语,最后终于被说服了,还长叹一口气:“你若是男儿,定可以作军师。”
她推他起来了:“我这里浅房窄屋的,丫头们还在门外侯着哩。”
王立这才想起似的,边披衣服边说:“你今晚就搬到母亲屋子里去吧。”
“不,”她扭着身子撒娇,“母亲尸骨未寒,她又一直反对我们……在瞑瞑之中一定骂我不孝。”
“那就住到我的房间里去。”
“那你必须把翠翠安顿好。”
“她早已经不在我家了……”王立还要辩解,“我的心肝,行,我将她赏给铁匠就是了。”
王立这才跳下床来,拉开房门,看到三个下人毕恭毕尽地站在离门尚有一丈远的地方。明月高悬,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银光,一个个竟如蜡人。王立心想,王玉真会**人啊,一个元帅府上,正该有这样的女人来当家。可什么样的家才能配她住呢?只有皇宫了。
独居的女人秋夜格外漫长,嗖嗖寒风从窗缝强盗似地窜进来,在卧室里横冲直撞,接着是撒豆一般的雨滴落在瓦上,如冰弹子一般,让人担心会把瓦片砸烂,以后又是紧一阵、慢一阵的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噗噗乱响,再以后就是屋檐哗哗的流水,冲刷下来,在墙跟流淌出如溪流的湍急声,惊扰到半夜,才听到风停雨住,于是零星雨滴,点点滴滴,声声远去。
林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多时,被里如浇了冷水,怎么都温不热,心想该加床棉花了,可是却懒得起来,也不想喊用人,只是裹紧了被子,最后缩成一团,还是敌不住冷雨寒风,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忽然,门外响起丹子的喊声:“夫人,快开门呀,老爷回来了──”
张珏?不可能!在合州下船时,他那面孔板得像门板,也没送我下船,时至今日他也没有来,只有一次叫赵安送来点银子与一盒什么药,说张大人给她安神补气的。那时林容心中才有点感动,毕竟除了钱还有些温情,当下要留他吃饭,可是赵安说要到山上办件急事,办好了以后可以常常来看张夫人,到时候还要请张夫人多关照的。
听说他要到钓鱼城去,林容特意嘱咐代问候王老夫人,看到张珏给的药有安神定气的作用,就让赵安带给七月,说是送给马青苗吃,赵安答应一定带到。
第二天,林容等着赵安下山来吃饭,特意让朱妈上街去买点鱼肉好款待他。朱妈上街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说王老夫人在卧佛岩石下摔死了,林容心头一沉,大出意外:“怎么会?我明日上山去看看去。”
第二天她就上了山,亲眼见到王母头破血流的死尸,看见马青苗面无人状的模样更难受,联想到儿子和弟弟的惨死,一夜无眠,第二天头痛欲裂,四肢无力,来不及参加送葬就回家了。
从那天起,她的失眠症更严重了,风雨之夜加剧了病情,做梦也想不到丈夫会回来。此时秋夜冷雨之后,她有许多话语要向亲人倾诉啊,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暖流,掀起被子就下床了。
但是套上鞋她又坐回到床边上,没好气地说:“丹子,别叫了,老爷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他的家!”
“啊欠──”门外男人响亮地打个喷嚏,闷声闷气地说,“张家花园姓张,不是我家是谁家?”
朱妈也在外面说了:“夫人,老爷浑身上下淋得透湿,再不进屋,生病了可了不得的。”
“你怎么淋湿了呀?”林容说着急忙打开门。
是张珏回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却是:“夫人,你起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可别冻着了。”
林容心头一热,看丈夫从头到脚滴着水,还顾及着自己,心头暖和起来,赶紧让下人生火盆、烧热水、拿酒来给老爷御寒,自己找出了一床新棉花铺到床上。
脱了他的战袍,从里到外没有一根干纱,家中没有他的衣服,只有将换下来的交给朱妈烘干去,让张珏钻被窝筒。
丹子端来两碟小菜一瓶酒,顺手放到床帮上。
看到装酒的青花瓷瓶,林容陡然变色:“你怎么将它找出来了?”
丹子得意地表功:“夫人藏起来的好酒,自然是留给老爷喝的哟。”
“你知道什么?这是鸩酒!”林容大惊失色。
张珏也变了脸色,欠身问道:“夫人配这种酒干什么?”
林容正色道:“给自己准备着。一旦敌人进城,我也不走了,喝下它再将这房子点着。”
张珏肃然起敬,抓起瓶子就放到床里面,说:“要喝我们一起喝,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一起死?我们活着也不在一起嘛。”丈夫的话温暖了全身,但想到多日的隔阂,林容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丹子又送来一壶清酒,张珏拥被坐起,抓起酒壶先喝了一气,夹了几筷子冷菜吃了,就挥手让丹子收拾了端走。
屋子里没人了,他这才搂起妻子,说:“不是我舍弃你,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怪不得我。我还给你带东西来,时至今日,你也没给我带双鞋捎件衣去重庆……”
“您哪里需要我的东西?重庆城大人多,找几个女人侍候您容易的。”
“我岂是喜新厌旧之人?这不,你还没到我那里去,我就来了,怪谁?这个家,可是妻子休了丈夫的哟。我们到底谁错?”
她转过身来,无奈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的只是这无休无止的战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苦难?”
张珏钻进被窝里,长叹一口气,轻轻地说:“等我们都战死以后,也就结束苦难了……”
见丈夫只露出个脑袋,可已是须发全白、两眼塌陷、两腮瘪得能放两个鸡蛋了,连声音也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当年四川虎将的影子?林容心疼地俯下身子,捂住他的嘴:“你何出此不吉利的话语?”
他抓住妻子的手,说:“你知道吗?我此次是从扶桑坝打了一仗来的。忽必烈以汉制汉,对手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也都是原来的手足同胞,打到现在,变成汉人打汉人,仗是越来越难打了,回家来一趟,何其容易啊!”
林容偎到丈夫怀里:“我只是说说气话,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何劳你牵挂?”
“唉,生不能封妻荫子,死也不能厮守一处吗?我身心俱冷,只有夫人才能温暖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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