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她又要去陪元帅

这个小东西到哪去了？青苗头脑一转，想起来了，他把罐子丢在石匠家里，人是不是还在他家呀！

不想惊动别人，腾腾就往那边跑。他们起得早，天刚蒙蒙亮，山上静悄悄的，家家关门闭户，人还没醒呢！给父亲刻石碑的时候到这里来过，拐角的棚子就是杜家的前门，门前蹲着一个小人影，正是七月。青苗二话不说，扯着他耳朵就往回拉：“你还当人家看门狗啊，天亮了都不回家？”

看着母亲来了，七月三魂吓掉两魂半，连忙申辩说，想到杜家拿装炒米糖开水的罐子的，他们熄灯了，前面没人，要等到他们开门拿呢！

“拿你个头，要什么破罐子？我们今天一大早就要走，你不晓得呀！”

“走到哪去？”七月真不晓得，被母亲扯着耳朵往前跑，问道，“我们不住山上了吗？跟父亲进京城吗？”

“进你娘的个鬼，我们是去看你爷爷，你爷爷在和州，还不晓得……”青苗预感不好，不便当着娃娃说，连扯着他的手都松了。

七月不知就里，高兴地蹦起来：“到爷爷那去更好啊！爷爷是大官，能够打大仗，我一定——”见母亲怔怔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赶紧往家里跑。

青苗后一步进家门，就见客厅上坐着一个人，微弱的晨光照进屋里，朦朦胧胧的，那人像菩萨一样端坐不动，但那个架势，除了王立她妈，没有别人端得出来。奇怪地问：“姨妈，这么早就起来了？何必跑一趟呢！我们走不要你送——”

杜月娥声音闷闷的，只有嘴在动：“不是送你们，我和你们一起走。”

“走？你老人家到哪去？”

“去看七月他爷爷。”

“您，知道他生病了？”

“知道，我才要去的。”

“我们马上要走。”

“收拾好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这是唱的哪出戏？青苗愣住了，问她见到安节没有？她说可能在后面吃早饭，已经叫七月喊去了。

这就是杜月娥，她要去看心上人，能让她不去吗？能带她去吗？能带她走那么远吗？能带她冲破敌人的封锁吗？青苗就说去与安节商量一下。

“不管你们怎么商量的，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有我在跟前照料，说不定他能再一次好起来。”杜月娥斩钉截铁地说。

青苗干脆实话实说：“我们就是赶过去，紧赶慢赶也要七八天，这么长的时间……我公公……老人家，万一……”

“他要万一有个好歹，我就给他守灵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回来。”

呸呸呸，乌鸦嘴，自己还没说出来，她就抢在前面说了，这个女人真是痴情得很呢！

青苗说：“但愿没什么……”

“是啊，老身听儿子说，大人最主要是心情郁闷，在外面比不得在山上，不是在四川，除了巴全，没有一个可心可意的人……”杜月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青苗拉家常。

青苗急得火上房，等着安节出来决断，他还在吃饭吗？现在没办法，只好与她敷衍着：“当初就不该出去做什么鬼官，他要不走，姓马的不会来，凤儿也不会遭此一劫……”

“我去看了凤儿了，作孽啊，真惨……”她说着凤儿，又扯到王坚身上，“王大人也惨啊，当初他要我陪伴他去的，我那个时候怎么就不答应呢？否则他也不会生病吧！”

杜月娥从来没有这么啰嗦，青苗想挖苦她几句，想想自己对安节的痴情，还真是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算了，成全她吧。

正想进去找安节，他出来了，一听这事儿跺了一下脚：“我的姨妈耶，这一节路好不太平，虽然说我们钓鱼城之围解了，但过了重庆，一路上都有敌人，我带回来的随从在路上都被冲散了，您老人家又不会武功，怎么冲得出去呀！”

还是青鸟有担当，胸口一拍：“姨妈没有武功，我们有武功，我们一家三口两个半人，还护送不了她一个人吗？快走，快走，天不早了。”

安节无可奈何，只好叫她们进去吃饭，王老夫人就说吃过了，青苗说自己不要吃的，带点干粮路上吃就行了。七月已经匆匆吃了饭出来，下人们已经打点好了干粮，带些鸡蛋锅巴咸菜，又送他们出去，一个个眼睛都湿润了，说是问老爷好，暗地都说，只怕再也见不着老主人的面了呢！

几人下了山，天虽然放明，但是大雾弥漫，一艘渡船驶到岸边，听见划水的声音，还没有看到船上的人。等着人下来时，船还没靠拢，就跳下一个人来，白衣白袍，头上扎一条白巾，胳膊弯里夹着一把雨伞，走在前面的安节看见了，心中一沉，这不是巴全么？这模样，就是报丧的呀。

还没发话，对面巴全看见是他们，双腿一软，跪倒在河滩上嚎啕大哭：“你们去迟了，老爷走了啊——”

七月听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安节抓住儿子的手，几步冲下台阶，朝西边跪下来顿首大哭：“父亲啊——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呀！你不是要见孙子一面吗？我带他来看你了，你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青苗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眼泪哗哗哗顺着脸颊淌，还没哭出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什么重物坠地的样子。回头一看，王立的母亲已经晕倒在台阶上，身子往下直滚，她赶紧一把抱住，否则人就要掉到山下去了。再冲着河滩上的人说：“我们在这里哭不是个事儿，赶紧奔丧去吧！”

安节这才站起来，看见青苗手里还抱着一个人，知道是王立母亲，就问这怎么办？　　

青苗想毫不犹豫地说：“巴全，你把他背回去，我们在合州城小南门等你。”

“为什么到小南门等？”安节还有几分不理解。

“我们到那里雇船，下水船走得快。”

青苗脑袋瓜机灵，安节心悦诚服，三人没有骑马下山，就因为不想惊动城里的人，还说到合州驻军那里要几匹马上路呢，她设想的坐船自然更快。

巴全把手里的行李交给王安节，往台阶上跑来，从她手里接过王立的母亲，又突然站住问青苗：“凤儿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凤儿？他心里还挂念着这个丫头呀，却不知道她已经做了他人的小老婆了，可是，可是她男人现在不是死了吗？但是，现在来不及多说，青苗只是把手挥挥：“你上去问张夫人吧！”

巴全心里咯噔一声，她们主仆关系不是好得很么？难道反目了吗？是不是凤儿现在伺候张夫人了？现在也来不及问，王老夫人抱在手里实在不好上山，干脆把她扛在肩上，就像扛着一袋大米，大步流星上了山。

可能他跑得急，颠簸得厉害，杜月娥在他肩膀上醒了，挣扎着要下来。

巴全继续走，让她别动，说旁边就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没命了。

杜月娥在他肩上**，问他是谁？要把她带到哪里去？眼看快到城门口了，担心城楼上有人看见，巴全这才放她下来，说：“老夫人，我是巴全，您身体不好，刚才晕倒了，少夫人让我把您送回去。”

她在台阶上站稳了，把衣服整理一下，坚决地说：“我要去，要去见王大人最后一面。”

“你不能去，我们大人已经过世了，我们还要想办法把他的灵柩送回原籍，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去也见不着他的面，而且这一路太艰辛，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再也见不到他了吗？”杜月娥靠在山壁上嘤嘤地哭。

就在这时，城门大开，王立领着几个将士下来，看见只有巴全，就问安节他们夫妻呢！

巴全说：“他们已经坐船走了，让我送您母亲回来。”

见他披麻戴孝，王立惊问：“我们想送他们一程的，你怎么穿白衣？”

“王大人已经过世了，我是来告丧的。”

“老元帅还是走了吗？”王立流泪了，但是很快清醒过来，走过去搀扶母亲，说，“母亲，我们进城吧！我们在家中给王大人设立灵堂，他是我的干爹呀！”

他用这种手法掩盖母亲和王坚的关系，也提醒母亲：人已经走了，事情无法挽回了，还是保守这段秘密吧！

杜月娥苏醒过来，被儿子提醒，痛定思痛，也想通了，忍住悲伤，转身往城里走去。　　

史炤迎面迎面而来，一边嚎叫，一边号令全城给王大人戴孝，很快全城一片雪白，人人痛心疾首，就在老家人设过灵堂的半山坡，又给他们敬爱的老元帅搭盖灵堂，谁也不在意巴全到哪里去了。

他一口气跑到张家，在门口轻声唤着：“凤儿，凤儿——”

应声出来的是张夫人，一见他全身雪白就知大事不好，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你家老爷……元帅他……怎么这么快呀——”

巴全跨进门，纳头便拜，说：“林姐，我们家老爷想孙子，赶着儿子回来接，谁知天命无常，到底没等到这一天，少爷走的第三天就闭眼了，临走也没看到孙子啊……”

林容赶紧告诉他：“安节回来接了妻子儿子已经赶去了，你没碰到他们吗？”

“下船时碰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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