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旁敲侧击为弟媳

说全家也不合适，其实就王家母子俩坐在桌子上，男佣人在厨房里吃，翠翠在一旁端饭递水伺候。青苗看着，心里就有些不平了。想自己也是儿媳妇，夫家同样都姓王，哪里曾受过这种气？今日中午还被众星捧月一样享受着主妇的资格哩。

但她把不快放心里，一进门就高高兴兴地拱手：“姨妈，我回来了，来看你老人家了。”

杜月娥装着才知道的样子，站起来说：“我的侄女儿啊，到京城风光一趟，还记得你这个大姨妈呀，只怕你眼皮子高了，什么人也瞧不上了哩。”

“哪里哟，上水船慢得像摇篮，上山来，钓鱼城的山上都变成一条船样，早上摇摇晃晃爬不起来，七月又多日不见，缠人得很……磨叽到现在才来……”青苗边说边进门来。

这女人真有旺夫命的，丈夫升官了，别人都说死了，他居然还找到了。好大的本事！王夫人哪里敢怠慢，赶紧让开位子，说正在吃饭，若要不嫌简陋，一起用餐吧！

王立早已经站起来了：“祝贺嫂子，感谢嫂子，把我哥哥找到了，嫂子真能干呢！”

青苗走到桌子边，笑着摇手：“不是我的本事，钓鱼城风水好啊！有卧佛保佑他，怎么都出不了事的。”

翠翠已经给他盛了一碗饭了，恭恭敬敬地放桌子上：“嫂子就在这里吃一点便饭吧！别嫌弃我们寒碜。”

一看晚饭是半干半稠的稀饭，桌上一碗素菜，一碗咸菜，一碟咸鱼，果然是小户人家的晚餐。正好中午大鱼大肉吃得腻人，爽快地接过来，还说了一声：“谢谢我弟媳妇！最近还过漂亮了啊，还是月子坐得好啊！”

杜月娥让她坐下来吃饭，扫了儿媳妇一眼，怪她不会说话，“什么寒碜？俗话说，早吃好晚吃少，晚上清淡一点，对身体有好处啊！”

青苗说：“是呢，还是我姨妈懂得养生之道，姨妈多日不见还越过越年轻了，从临安带回来一匹绸缎，您做衣服正合适呢！”

她把包裹放在桌子一角，也不打开，杜月娥也不便自己动手。青苗这才像发现稀罕事一般：“翠翠，你怎么站着呢？我也不是客人，一家人还见外了？都坐到桌子上吃饭才热闹呢！”

翠翠不敢说她从来不上桌子，只推说要去看孩子醒了没有，跟着就退下去了。王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王立也讪讪的，站起来就说有公事，要嫂子在这里陪母亲，自己忙去了。

王立不能不走，他知道这嫂子厉害，翠翠不上桌子吃饭她都打抱不平，如果要质问他如何处置马顾郎，可真是没办法回答哩，忍字头上一把刀，何况自己还想飞黄腾达往上面爬的，怎么敢得罪一城之主？毕竟马公子也只是强奸未遂，他给自己找理由不闻不问，像是没事一样，现在也找理由赶紧开溜。

等王立走了，青苗一边吃饭，一边说她们在临安市如何惩治凶手的，听得杜月娥啧啧称赞，但是，总希望她说说元帅，没想到她根本没进王坚的宅子，哪里说得出来？

后来，青苗说到吃饭的事情了：“姨妈呀，我说你呢，干嘛要搞那么多规矩？我自己也是当人儿媳妇的，如果婆家人不让我上桌子吃饭，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你没有女儿，儿媳妇就是你的女儿，她可是比我更近一层的啊。你让我上桌子吃饭，怎么不让她上桌子？对她好，也就是对后人好，全家快乐才安康，说不定，以后还能给你生个小孙子呢！”

杜月娥不好意思了，将最后一块咸鱼夹到青苗碗里：“好了，翠翠不是看孩子去么，以后在一桌子吃饭就是。”

青苗将那咸鱼又夹出来放进碟子里，说留给翠翠吃，几口将碗里饭吃完，放下饭碗，这才打开绸缎。一匹天青的缎子上，瑞枝盘团的花纹，盘出来一个个“寿”字，杜月娥心想，这用来做过生日的衣服才好呢。嘴里却说：“还是京城那边工艺精制，式样新颖。只是这玉镯……”

王夫人拿起来看看，觉得很普通，也不是新的，还不如凤儿手腕上亮色，话说了半句留半句。

青苗暗笑，京城最好的丝绸，也是四川运过去的蜀锦，只是，这附近是买不到的就是了。也不说话，等待她夸奖完。说到玉镯，也不接话，看对方下面怎么问下去。

果然，王夫人还是忍不住了，试探着问：“这是你带给翠翠的吧？”

马青苗这才接茬，却是话里有话：“姨妈还瞧不上它么？赏给给你儿媳妇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说这个不好。”王夫人听出点意思了，捏着玉镯，感觉到了几分暖意。

“看你的模样，也没觉得太好，礼轻人意重，你要知道这是谁送的？你就不会嫌弃了。”

杜月娥抑制不住心跳，斜着眼睛问：“不是你送的吗？”

青苗笑道：“我是山里的野丫头，对什么金呀玉呀的不会赏识，没品位，我也不知道好不好，要我捎给你的人哩，什么也没说，我也就不好问了。”

“什么没说，你怎么知道是带给我的？”她迫不及待地问。

“他只是说，给我带给她……”青苗诡谲一笑，“你要以为我带错了，以后托人再捎回去……”

“怎么这么说？是他，他……”

“好了，心知肚明吧！”青苗站起来补充道，“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也看到姨妈了，该去看看我侄女儿去了，哦，不对，不是侄女儿，是我的小儿媳妇。”

青苗进了翠翠的卧室，她女儿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她却坐在床沿边掉泪，看见青苗来了，那眼泪涌得更多更急，想忍也忍不住，只叫了一声，嫂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青苗坐到床边，拍拍她肩膀，逗笑地说：“什么哭什么呀？哭嫂子没给你带东西回来是吗？你真不晓得，我们就是出去打仗的，我们就是逃难回来的，只要跑得慢了一点，说不定你就看不到我了……”

翠翠不好意思大哭了，咕噜着说：“哪里啊，我是看到你高兴的……你一回来，我就像……见到姐姐一样高兴……我几个姐姐，都在战乱中死了……嫂子，你，你就是我的依靠……”

“好啊，你就依靠着我，痛痛快快地哭吧。”

翠翠有恃无恐了，干脆放声大哭：“不是你们回来……不是凤儿搭救我……我今天……我真是无辜的呀……我真是……我真想，跳进池塘淹死算了……可是，我有女儿呀……我死了，她又靠何人呢！”

青苗知道她的难处，也知道杜月娥的德行，说不定就在外面听着，就要做给外面人看，一把抱住她，搂在怀里，用手抹去她的眼泪，说：“别哭了，别哭了，我的亲家母啊，别哭得没奶水，我小儿媳妇没吃的，饿坏了，我找你算账啊。”

见她依然哭着，青苗继续说：“放心吧，以后我就跟着你，陪着你，哪里也不去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欺负”两个字触动了她的心思，翠翠更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头埋在青苗怀里，声音被挡住了，娃娃依然被惊醒，也哭起来。她这才从青苗怀里挣扎出来，去抱娃娃。

“好了好了，你非要把娃娃闹醒才算完事。好哭精！毕竟没怎么样吧？”青苗见自己新衣服沾上了她的眼泪，有点不快，板着脸说，“有什么好哭的？你还有个男人在跟前，我那个男人呢？又到前线打仗去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哩！你喂孩子吧！有机会嫂子为你报仇！”

女娃不哭了，反而咯咯咯地笑了。

“看看我的小儿媳妇，呵呵，嗯，还不错，长得还行，将来比妈妈还漂亮，快点长，不然七月就娶别的女子了啊……”青苗凑过去逗弄她一阵，跟着叮嘱翠翠，“你要多吃点，吃好一点，别生气了，别难过了，要不然没奶水的，我儿媳妇长不好，就找你这个亲家母算账了。好了，我走了，天也不早了……”

她估计王母在外面听着，提醒她赶紧走开这才出来，到堂屋里，王夫人已经坐下了，点了一盏灯笼，等她出来。

王立的母亲高兴，并不是为那一匹绸缎，其实是看到那一只手镯。尽管青苗说得吞吞吐吐的，但她一门心思以为是王坚托她带回来的。马上就掏出来戴在手上，因为后来她也后悔过，既然是自己将王坚唤醒的，跟着他名正言顺，怎么就非要拿捏呢？

现在这么山高水远的，想见也见不着人了。人虽然没有跟着去，心却是早跟着去了，现在他有信物带回来，那就只盼着天下太平，能够有再重圆的一天，儿子也大了，下一代也有了，该过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知道儿媳妇一定要对青苗诉苦，悄悄跟着去听了一阵，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就等着青苗出来数落她。青苗出来却没说闲话，只说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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