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的脚步声在消防通道里回荡。
他本不该亲自找这个趁着自己去拿药箱,逃跑了的学生——通常这种事交给助理处理就够了。但那双含泪的眼睛像一根刺,扎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
拐角处传来细微的抽气声。
季锡禾蜷缩在楼梯拐角,左手死死按着右手掌心。鲜血从他指缝间渗出,滴在白色卫衣上晕开一朵朵红梅。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前,像只受惊的小兽。
"你......"裴霁的视线落在那片血色上。
季锡禾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这个动作却让更多血珠甩在地面。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玻璃...接住了......"
裴霁这才明白,展品坠落时,这个疯子居然徒手去接。
"愚蠢。"裴霁冷着脸抽出真丝手帕,"你知道现代艺术品的边缘有多锋利吗?"
季锡禾盯着递到眼前的手帕——浅灰色缎面上绣着精致的"P.J"字母。他犹豫地伸出流血的手,却在即将碰到时缩回:"会...弄脏......"
裴霁直接抓住他的手腕。
触感比想象中更纤细。裴霁能清晰感受到掌心里脉搏的跳动,快得不像话。他利落地包扎伤口,发现季锡禾的掌心横贯着好几道旧伤疤,最新的一道还在渗血。
"忍着点。"裴霁用力系紧手帕。
季锡禾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裴霁注意到他右眼尾的那颗很小的泪痣,此刻被泪水浸得发亮。
"能走吗?"裴霁松开手。
季锡禾点点头,却在起身时晃了一下。裴霁这才发现他牛仔裤膝盖处也渗着血——大概是接展品时跪地造成的。
"去医院。"裴霁转身走向停车场。
黑色宾利里弥漫着雪松香薰的气味。季锡禾缩在副驾驶,受伤的手搁在膝盖上,血已经浸透了手帕。他偷偷用余光打量裴霁的侧脸——设计师开车时习惯微蹙眉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为什么接那个展品?"裴霁突然开口。
季锡禾的睫毛颤了颤:"因为...是您设计的。"
裴霁握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个回答太直白,直白到让他不知如何接话。车载显示屏亮起,助理发来的资料不断弹出:
【季锡禾,21岁,A大摄影系三年级】
【全额奖学金获得者,作品曾获青年摄影大赛金奖】
【母亲季婉宁(已故),生前为芭蕾舞演员】
【父亲季成业,有多次赌博和家暴记录】
裴霁关掉了显示屏。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季锡禾像个破旧的布娃娃任由护士摆布。当酒精棉触到伤口时,他突然抓住裴霁的西装下摆,力道大得把高级面料攥出了褶皱。
"疼?"裴霁低头问。
季锡禾摇头,却抓得更紧了。裴霁没有抽身离开,就这样站着让他抓,直到清创结束。
回程路上季锡禾睡着了。他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等红灯时,裴霁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开垂在他眼前的黑发。那颗泪痣完全露了出来,像一滴凝固的墨。
第二天清晨,裴霁的助理林妍将一份档案放在他桌上。
"查到了有趣的事。"林妍指着其中一页,"季锡禾大一时,有富豪出价五十万买他拍的母亲遗照,他当场撕了支票。"
裴霁翻开档案,一张照片滑落出来——黑白画面里,少年蜷缩在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睡着,手里紧握一个空药瓶。照片角落写着日期:正好是季锡禾十八岁生日那天。
"他导师说,当时季锡禾只说了一句话。"林妍轻声道,"'她的灵魂不卖'。"
裴霁合上档案:"今天下午的行程取消。"
当裴霁出现在A大摄影系工作室时,整个走廊都沸腾了。他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暗房——根据资料,季锡禾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冲洗照片。
推开门,红光笼罩的空间里,季锡禾正将一张相纸浸入显影液。听到声响他猛地回头,相纸从镊子上滑落。
"裴...裴先生?"
裴霁走近,显影盘里的图像渐渐清晰——是昨天被打碎的那件玻璃展品,但在季锡禾的镜头下,它像一簇凝固的冰晶,每一道棱线都闪着锋利的光。
"我需要一个摄影师。"裴霁说,"新季度广告,报酬是市场价的三倍。"
季锡禾的瞳孔在暗房红光中扩大。他沾着药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围裙上蹭着:"为什么...是我?"
裴霁拿起那张废掉的照片:"你知道怎么把破碎的东西拍出美感。"
窗外,一群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张望。他们看到冰山般的季锡禾站在暗房门口,手里攥着一条染血的手帕,而高不可攀的设计师裴霁正弯腰对他说着什么。
更令人震惊的是,季锡禾哭了——这个平时连微笑都吝啬给予的人,此刻眼泪正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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