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渍。
我叫祂。
这名字是靖康元年冬天,一个垂死的士兵送给我的。当时我跪在汴梁城外的雪地里,看着自己刚煮好的龙团胜雪混着他的血,在雪地上洇开一朵红梅。
"姑娘...是神仙吗?"他喉咙里泛着血沫,却死死盯着我发间突然生出的一缕银丝。
我摇头,只是把茶汤喂进他嘴里。青色光晕从伤口处蔓延时,我的指甲突然长出了淡绿色的纹路,像是茶叶的脉络。
三个月后金兵破城,我在逃难途中发现自己的伤口愈合得快得不正常。更奇怪的是,镜中的容颜永远停在了十七岁,唯有泡茶时,水中倒影会偶尔显出几分沧桑。
第二章 浮生味
我在大明永乐年间学会了抽烟。
细长的白玉烟杆是用一壶"忘忧茶"跟波斯商人换的,鎏金香球里装着建文帝宫里的残香,千百岁的少女坐在秦淮河畔吐烟圈,看烟灰里重现着靖康之变的火光。
"小娘子的茶,能让人见到亡魂么?"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把绣春刀拍在茶案上。他袖口沾着诏狱特有的铁锈味,腰间却挂着个格格不入的孩童香囊。
我往茶里加了点正德年间的雪水:"大人想见的,怕是见不到的人吧?"水雾中浮现个戴枷锁的妇人身影,锦衣卫突然红了眼眶,滚烫的泪水在茶汤里激出个"悔"字。
天亮前,我把他的记忆存在个龙泉青瓷罐里。这样的容器在架子上已经摆了上百个,最早的那个贴着"靖康二年·春"的标签。
第三章 归处
我的药膳店开在忘川与阳世的交界。
白狼衔着拜帖来时,檐角的风铃正响着北宋官话的调子。"听说您这里有能化解执念的羹汤。"妖兽化作的少年跪坐在蒲团上,爪尖还沾着新鲜的山鸡血。
"狼族的执念要用三更雪水煎熬。"我从紫砂壶倒出冒着寒气的液体,"但公子真正需要的..."突然震动的橱柜打断了话,装着明朝记忆的瓷罐正在发光。
当少年饮尽青瓷盏中的琥珀色液体,整间屋子突然飘满长白山的松香。我转身去添炭火时,瞥见橱窗映出的自己——唇红齿白的少女模样,瞳孔里却沉着整条银河的星尘。
第四章 客人
打烊后,我把新收的执念倒进天井。
月光下那些晶莹的碎片舒展开来,其中一片突然显出张熟悉的脸——是那个叫我"祂"的士兵。会说话的药碾在柜台下轻咳:"主人,您自己的执念...要不要也煮一煮?"
我摩挲着掌心的茶渍疤痕,听见靖康元年的风雪在屋檐呜咽。突然门帘微动,穿西装的狐妖提着公文包走进来:"听说您这里有能让人忘记爱情的药膳?"
"忘情膳要用七滴不同年份的眼泪。"我取下个冰裂纹建盏,突然发现最早的那个记忆罐正在发烫,标签上的字迹变成了:"靖康元年·冬·祂"。
第五章 冰裂纹
西装狐妖的尾尖扫过青砖地,带着地铁站特有的铁腥味。我看着他指甲缝里残留的咖啡渍,往建盏里添了半勺嘉靖年间的桂花蜜。
"现代人的爱情啊..."药柜最上层的小瓷瓮突然自己摇晃起来,那是装着我第一次心碎的容器,"就像这冰裂纹,越是刻意修补,裂痕就越发精美。"
狐妖的金丝眼镜闪过冷光:"我只要忘记。"
当他饮下那盏琥珀色汤药时,屋檐下的风铃突然同时响起从北宋到现代的各式铃声。我看着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电影票根——今晚八点《梁祝》重映场,票是两张。
打烊时发现最早的那个记忆罐裂了道缝,靖康元年的风雪正从裂缝里渗出来。紫砂壶突然开口:"主人,您当年为什么要救那个士兵?"
我望着掌心随立秋转黄的茶渍,第一次答不上来。
第六章 茶灵
白露那日,药柜里所有的陈皮突然开始唱歌。
我知道这是茶灵要来的征兆。果然午时三刻,门槛上出现个巴掌大的小姑娘,穿着龙井嫩芽编的裙子,发梢还沾着黄山晨雾。
"茶娘子。"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却偷瞄着我煮水的铁壶,"武夷山的岩茶哥哥们托我来问..."
我往壶里扔了把凤凰单枞:"又是为了那棵六百年的老茶树?"茶灵急得在案几上踩出串小脚印,忽然盯着我的手腕惊呼:"您的茶脉又长了!"
低头才发现,那些茶叶状的青色脉络已蔓延到手肘。窗外飘来工业时代的雾霾,茶灵咳嗽着消失前,在我耳边留下句:"今年的第一场霜降时,会有故人来。"
第七章 旧梦
霜降那日,浮生居自己换了副模样。
我醒来时发现梁柱变成了汴梁老宅的样式,连药柜都散发着北宋的杉木香。门口站着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背包带子上系着个熟悉的鎏金香球。
"我爷爷的爷爷说..."他递来半块残缺的茶饼,断面还带着暗红血迹,"要是遇见掌心有茶渍的姑娘..."
龙团胜雪的香气突然刺痛眼眶。我转身煮茶时,看见橱窗倒影里的自己——十七岁的面容,发间却飘着千年积雪。年轻人饮茶时,他脖子上的士兵牌突然显出靖康二年的年号。
当他留下个二十一世纪的智能手机离开时,所有记忆罐都在柜中发出共鸣。紫砂壶叹了口气:"主人,这已经是他第七个转世了。"
我摩挲着茶饼上干涸的血迹,突然明白掌心的茶渍为何在立冬时会变成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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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浮生未尽**
我依然在煮茶。
霜降那日,浮生居的屋檐结了一层薄霜,青瓦映着晨光,像是被岁月轻轻呵了一口气。药柜里的陈皮照例在清晨唱歌,紫砂壶咕嘟咕嘟地煮着水,铜药碾在角落里懒洋洋地滚动。
那个贴有"靖康元年·冬·祂"的青瓷小罐,依然摆在博古架的最上层,我始终没有打开它。
因为我知道——“有些执念,本就不该被化解。”
**1. 永生非罚,而是馈赠**
那只西装狐妖又来了,这次他没戴金丝眼镜,眼角带着新鲜的泪痕。
"我还是忘不掉。"他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影票根。
我给他煮了一碗"忆梦羹",用三滴忘川水、一缕前尘烟,再加半钱相思灰。他饮下后,怔怔地望着空碗,忽然笑了:"原来……记得比忘记更好。"
我点点头,掌心茶渍微微发烫。
**——永生不是惩罚,而是让我有机会,替那些放不下的人,记住他们舍不得忘的事。**
**2. 浮生居,本就是执念所化**
白狼少年偶尔会来,带着山林里的新鲜野果,或是某只小妖的委托。
"茶娘子,"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山里的桃树精说,您这儿有能让人梦见故人的药膳?"
我瞥了他一眼:"她梦的是情郎,还是仇人?"
"……都有。"
我叹了口气,从药柜底层取出一包"浮生散",叮嘱他:"告诉她,梦醒时,别哭。"
浮生居的梁柱微微震颤,像是在笑。
这座屋子,本就是世间执念凝聚而成。**它选择我,不是因为我能超度执念,而是因为——我懂得执念的珍贵。**
**3. 祂的答案**
某天夜里,我独自坐在天井边,望着千年不变的月亮。
紫砂壶问我:"主人,您自己的执念呢?"
我笑了笑,掌心茶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
"我的执念啊……"我轻声道,"就是让所有来浮生居的客人明白——“执念不该被消除,而是该被安放。”
就像那个士兵留给我的半块茶饼。
就像靖康元年的那场雪。
就像浮生居屋檐下,永远摇曳的风铃声。
”——浮生未尽,茶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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