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蒙学起,就爱揪着些事儿琢磨的我,眼里见的、耳里听的,总有些叫人转不过弯的。譬如先生二字,本应是束脩之礼的敬称,不知从何时,偏要分作成先生与女士这两般称呼。屠呦呦与杨绛这般皓首穷经的,倒要与三尺童子共享先生之名。
听的久了,我竟也分不清男女了。更可怪的是,逢着些要紧场合,众人多是西装革履,笔挺是笔挺的,就是那个西字过于扎眼了。西医、西药、西红柿,这也罢了,就连铁钉、蜡烛与圆葱也要冠个洋字,才会觉得高贵。原以为随年岁长,能慢慢解开,偏越琢磨越觉着里头有许多研究,这些研究,到现在便成了《辩症》的来由。
当我翻出教材,模模糊糊的,每页上都写着“封建迂腐”几个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反复翻看,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殖人”。那所谓封建,在一些人笔下,成了否定过往一切的由头,却忘了那漫长岁月中沉淀的智慧与文明。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但遗憾的是,自五四运动以来,以胡适为代表的倡导全盘西化的人士主张“废除汉字”和“摒弃传统文化”,这使得我国的文化自信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乱世当用猛药,药不猛不足医中国。
但如今,当中华民族再次复兴,当中国重新富强的今天,历史上这种对西方文化的过分推崇,对本民族传统文化无差别的摒弃,这个埋藏于一百多年前的祸端,也终于今日破土而出。
去年深秋监考,忽见某生在作文里写“漂亮国的空气里飘着自由的甜味”,我望着窗外梧桐叶簌簌落下,恍惚看见了她在费城领馆前晾晒裹脑布。更奇的是,如今连幼稚园的洋娃娃都要配三个学伴,说是要促进文化交流。
前日受邀参加学术会议,某教授在台上唾沫横飞,高谈阔论“ 我们的基因里缺少创新因子,必须引进某西方人种改良”,我盯着他西装袖口的校徽,分明看见了樱花树下,正跪着一排穿和服的童男童女。散会时经过宣传栏,留学申请信被穿堂风掀起层层涟漪。那些工整的楷体字突然集体患上软骨病,在全额奖学金的招牌下蜷缩成跪拜的姿态。
昨夜批改新生作业,发现某生竟把《本草纲目》注释成“迷信玄学”,我忽然想起药科大学的实验室里,穿白大褂的学生正把青蒿素装进贴有FDA认证的药瓶,瓶底沉着百年前传教士带来的金鸡纳霜。
在我自己,本以为历经世事变迁,早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了。然每当目睹地铁车厢里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子举着放大镜查男裤兜,仍免不了辩症一番。那些比急救箱更早抵达现场的摄像头,在判决书里化作两片互砍的菜板。
这或许是未消尽的愚妄罢,明知辩症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用,仍不免要在文字里凿出几个窟窿——给那些在键盘侠唾沫里挣扎的清醒者递根稻草。至于这文字是匕首还是钝刀,是投枪还是响箭,原也顾不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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