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白头之约

一

养老院的初雪，八十岁的沈昭坐在落地窗前，膝上摊着一本相册。窗外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护理员小姑娘帮他披上毛毯：“江爷爷又去堆雪人了？”  

沈昭望向庭院。穿着明黄色羽绒服的江遇正蹲在雪地里，笨拙地给雪人插胡萝卜鼻子。那件羽绒服是他们四十周年纪念日买的，鲜艳得像个不合时宜的小太阳。  

“医生说他阿尔茨海默症加重了，”护理员小声说，“今早又认不出人...”

话音未落，江遇突然抬头，隔着玻璃窗精准地指向沈昭。他张嘴说了句什么，雪花立刻落进他笑得皱起的皱纹里。  

“他说什么？”护理员好奇地问。  

沈昭的指尖轻轻抚过相册里十九岁的笑脸：“他说……‘沈昭，你的头发上有花瓣’。" 

二

江爷爷午睡的逃跑计划

"我们私奔吧。"  

江遇突然在午睡时睁开眼，手在被子下悄悄勾住沈昭的手指。他掌心粗糙温暖，和十七岁那年器材室里一模一样。  

“去哪？”沈昭配合地问。  

“青岛！现在就走！”江遇眼睛亮得惊人，“我偷了身份证...”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其实是昨天的体检报告。沈昭接过“假身份证”，看见背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火柴人站在海边。  

“火车票买好了吗？”

"当然！"江遇变魔术般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片，“用这个换钱...”

沈昭笑得咳嗽起来，把“车票”珍重地收进胸口袋：“等雪停了就出发。”

三

凌晨三点，沈昭被沙哑的哼唱声惊醒。  

江遇坐在窗边摇椅上，对着月光哼《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走调得厉害，却莫名让人鼻子发酸。  

“...When the rain is blowing in your face...”

沈昭撑着拐杖走过去，加入合唱。两个苍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两株缠绕多年的老藤。  

唱到副歌时，江遇突然转头：“你是谁？”  

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了！”江遇拍腿，“你是那个...那个...”他苦恼地皱起脸，突然眼睛一亮，“沈昭！物理系的沈昭！”

月光流淌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两枚婚戒熠熠生辉。 

四

整理遗物时，沈昭在江遇的枕头下发现一叠泛黄的纸。  

最早那张是高二那年器材室里的情书，最新那张是昨天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下，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铁路桥洞前。背面写着：

给总是看书的沈昭同学：

今天护士说我忘记了很多事。

但我记得樱花，记得初雪，记得你教我骑自行车。

如果明天我连你也忘了，

请把这个放在我枕头下。

这样梦里我会再爱上你一次。

—— 你的小太阳

沈昭戴上老花镜，把新画的情书塞回江遇枕头下。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五

江遇走在一个宁静的清晨。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就像睡着了一样。沈昭握着他渐渐冰凉的手，轻声哼起那首走调的歌。  

护理员推门进来时，看见老人静静靠在摇椅上，胸前摊着相册最新的一页是去年初雪，他们戴着同款毛线帽，在雪地里堆了七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真暖和啊...”沈昭喃喃自语，慢慢闭上眼睛。  

恍惚间，有人把蓝色毛线帽戴在他头上。六岁的江遇站在雪光里，笑容比朝阳还明亮：  

“分享能让人暖和两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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