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黄昏的光线里打着旋儿落下。六岁的沈昭把脸贴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呼出的热气在冰凉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同学们,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哦。”李老师轻轻拍手,“大家可以到窗边看五分钟,但不能出声。”
沈昭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兴奋地挤向窗边。他安静地站在自己固定的位置,第三扇窗户的右侧,那里能看见操场边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雪花落在树枝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沈昭,你又不戴围巾。”李老师走过来,把一条红色羊毛围巾系在他脖子上。围巾上有股樟脑丸的味道,是幼儿园统一发放的。
沈昭皱了皱鼻子,但没有躲开。他习惯了这种味道,就像习惯了每天放学时空荡荡的教室,妈妈总是最后一个来接他的家长。
放学铃响起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沈昭站在幼儿园门廊下,看着其他孩子一个个被接走。他跺了跺脚,运动鞋边缘已经沾了一圈雪水,袜子湿漉漉地粘在脚趾上。
“小朋友,你家长还没来吗?”门卫大爷探头问道。
沈昭摇摇头,继续盯着地面。水泥地上有几只蚂蚁在雪水中挣扎,他蹲下身,用树枝帮它们搭了一座微型桥梁。
“喂,你在干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昭抬头,看见一个戴着蓝色毛线帽的男孩正弯腰看他,帽檐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鼻尖和脸颊都冻得通红。
“救蚂蚁。”沈昭简短地回答,继续专注地移动树枝。
“哇,真的诶!它们爬上去了!”男孩兴奋地蹲下来,差点滑倒。他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羽绒服,在灰白的雪景中像一簇跳动的火苗。“我叫江遇,江河的江,遇见的遇。你叫什么?”
“沈昭。”
“沈昭,”江遇重复了一遍,突然笑起来,“你的名字像‘下雪’的‘雪’和‘朝阳’的‘朝’!”
沈昭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解读过他的名字。他正想说什么,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扑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你冷吗?”江遇歪着头问,没等回答就摘下了自己的毛线帽,笨拙地往沈昭头上套。“我妈妈说分享能让人暖和两倍!”
帽子还带着江遇的体温,有一股淡淡的牛奶香。沈昭僵在原地,任由对方把帽子拉到自己耳朵上。毛线有些扎脖子,但确实很暖和。
“阿遇!你又乱跑!”一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匆匆走来,手里撑着一把黑色大伞。
“妈妈!我在交朋友!”江遇转身挥手,又回头对沈昭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等?我妈妈的车里有暖气!”
沈昭摇摇头,指了指远处正快步走来的身影:“我妈妈来了。”
江遇的妈妈蹲下身,视线与沈昭平齐:“小朋友,你家长来了吗?要不要阿姨陪你等?”
就在这时,沈昭看见妈妈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昭昭,对不起,妈妈开会晚了.....”她气喘吁吁地说,看到江遇母子时明显怔了一下。
“没关系,林教授。”江遇妈妈站起身,惊讶地说,“原来这是您儿子?我是医学院新来的讲师周雯,上周还听过您的学术报告。”
大人们开始寒暄,沈昭低头看着雪地。突然,他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江遇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正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给你,”江遇把一个小东西塞进沈昭手心,“这是幸运符,我奶奶给我的。现在它是你的了。”
沈昭摊开手掌,那是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彩笔画着一张笑脸。
“阿遇!你怎么又把石头送人?”江遇妈妈无奈地说,“这是第几个了?”
“但这次不一样!”江遇认真地说,“沈昭是我今天新交的最好朋友!”
雪花落在沈昭掌心,很快在石头上融化成细小水珠。他小心地合拢手指,感受着石头冰凉的触感。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明天见,沈昭!”江遇被妈妈牵着离开,还不停地回头挥手,黄色羽绒服在雪中格外醒目,“记得戴我的帽子!”
沈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明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他摸了摸头上的蓝色毛线帽,又低头看看手心里的笑脸石头,突然觉得这个下雪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昭昭,那是你同学吗?”妈妈轻声问。
沈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新朋友。”
回家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沈昭把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握着那颗鹅卵石。路过幼儿园围墙时,他看见一只麻雀站在积雪的枝头,抖了抖羽毛,飞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这一年的初雪,沈昭记住了两个温暖的瞬间:一顶带着奶香的蓝色毛线帽,和一颗画着笑脸的鹅卵石。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叫江遇的男孩,将会像这场雪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生命,然后在最灿烂的时刻,永远停留在他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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